李俊儒心头一震,没想到这两件事情竟然真的有关系!
李万财到底是知道了什么?难道会影响汉江决战?
山洞里的苍老声音再次传来:“你还能问最后两个问题。只是有些答案我不能直接说 —— 泄露天机,会遭天谴。丑话说在前头,即便我答不出,钱也不会退,你想好了再问。”
李俊儒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嘴角又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他摸了摸鼻尖,眼底的急切被一层沉凝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山洞深处沉声道:“我想问,那天在官府,跟李万财一起离开的人,到底是谁?”
山洞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风穿过洞口藤蔓的 “沙沙” 声,洞里的人仿佛在衡量着什么。
过了约莫五息,那道苍老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是…… 啊呃!”
最后那声 “啊额” 短促又凄厉,像利刃划破皮肤的锐响。
李俊儒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猛地往下一沉!
他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脚尖在地上猛地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山洞里冲去。
山洞内部比想象中狭窄,越往里光线越暗,只有头顶岩缝透进的几缕晨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亮斑。
刚绕过一块半人高的岩石,李俊儒的脚步就猛地顿住,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地上躺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柳青云。
他右手还保持着半抬的姿势,像是要抓住什么,指尖却已冰凉。
李俊儒快步冲过去,单膝跪地,手指颤抖着探向柳青云的鼻息 —— 没有气流,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死寂。
他又伸手摸向对方的颈动脉,指尖下的皮肤早已失去搏动,连最后一丝温热都在快速消散。
“柳青云!”
李俊儒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他轻轻扳过柳青云的脸,只见对方的眼睛还圆睁着,瞳孔里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而他的脖颈处,一道细细的血线正缓缓渗出。
那是一剑封喉的伤口,刃口平整,显然是高手所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给。
李俊儒的手僵在半空,心口像被什么重物砸中,闷得发疼。
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山洞内部,再也没有其他人。
两侧的岩壁光秃秃的,只有角落里堆着一堆干枯的杂草,草叶间还沾着些泥土,看起来像是随意堆放的,却在草堆后方,隐约能看到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小洞。
那洞口被杂草挡得严实,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洞口边缘的岩石被打磨得光滑,而洞口的高度和宽度,只有轻功极高的人才能蜷缩着钻过去,也绝不可能再带着一个人逃离。
凶手显然是事先埋伏在洞里,得手后便从这小洞逃之夭夭,连半点踪迹都没留下。
他转身走回柳青云的尸体旁,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将对方圆睁的眼睛合上。
指尖触到的眼睑冰凉,让他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他轻轻叹了口气,他此刻已经明白,世上哪有什么柳半仙,这柳半仙分明就是洞微真人!
世人皆知大闻大明临终前收了一个弟子,弟子继承衣钵成为洞微真人,而洞微真人又收了观穹先生和柳青云两个弟子,于是所有人都默认洞微真人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毕竟能继承大闻大明毕生所学的,总该是历经岁月的长者。
可谁也没见过洞微真人的真面目,更没人想到那个传说中能勘破世事的洞微真人竟然也是一个正处青壮的男子。
洞微真人虽然胆小怕死,小心谨慎,怕泄露太多秘密被人追杀,于是退隐江湖。可他却也向往江湖,舍不得这江湖的热闹,于是给自己弄了一个柳半仙的身份继续闯荡江湖,
而这个柳半仙从来贪财好色,没什么本事,只会通过自己师父师兄的名声和本事混一些饭吃,所以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个柳半仙竟然就是洞微真人。
“怪不得世界上只有你能找到洞微真人,原来你就是洞微真人本尊。”
李俊儒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几分怅然:“你能算到天下事,能看透别人的劫数,可为什么偏偏算不到自己今天的大劫?”
他小心翼翼地将柳青云的尸体翻过来,让对方趴在自己背上,手臂穿过膝弯,牢牢托住那渐渐冰冷的身体。
柳青云的体重不算重,此刻却压得李俊儒的肩膀微微下沉。
走出山洞时,外面的阳光已经西斜,金色的光穿过树林的缝隙,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风卷着树叶的清香吹来,却没带来半分暖意,反而让李俊儒觉得后颈的凉意更甚。
他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晃到背上的人。
路过一片开阔的草地时,李俊儒停下了脚步 —— 这里地势平坦,四周有老树环绕,既能挡住风雨,又不会被轻易发现,倒是个安息的好地方。
他将柳青云的尸体轻轻放在草地上,转身去找合适的工具。
附近的树林里有块断裂的石斧,想来是以前樵夫留下的,他捡起来,又找来几根粗壮的树枝,开始在地上挖坑。
他手臂一次次扬起又落下,坑越挖越深,直到能容下一个人平躺,才停下动作,用树枝将坑底的泥土拍平,尽量让这里显得平整些。
接着,他又走到不远处的岩石堆旁,拔出救赎剑。
剑刃泛着冷光,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力灌注于剑身,“呛啷” 一声,剑身在岩石上划过一道整齐的痕迹。
他反复劈砍,石块被一点点削平,最终成了一块约莫两尺宽、三尺长的石板,边缘虽不算完美,却也规整。
李俊儒抱着石板走回坑边,先将柳青云的尸体轻轻放进坑里,又仔细整理了对方的衣领,让那凌乱的长发垂在肩后,尽量保留着他生前那副随性的模样。
李俊儒轻声道:“你生前既然不想暴露身份,想必死后也不想被人打扰。”
于是他将石板盖在坑上,当作墓碑,拿起救赎剑,在石板上缓缓刻字 —— 没有刻 “洞微真人之墓”,只刻了 “柳青云之墓” 四个字。
每一笔都刻得格外认真,剑刃划过石板的 “嗤嗤” 声在寂静的草地上格外清晰,像是在跟故人做最后的告别。
刻完最后一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 —— 那是之前孙敖送他的女儿红,还剩小半瓶。
他拔开瓶塞,将酒缓缓洒在石板上。
“柳兄,你这辈子活得太小心了。” 李俊儒的声音很低,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你怕泄露天机遭天谴,怕被仇家找上门,于是藏在‘柳半仙’的壳子里,装疯卖傻,贪财好色,把自己伪装成最不起眼的混子,以为这样就能躲掉所有麻烦。”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眼底泛起一层水光:“可你偏偏把我当朋友。我要见洞微真人,你顶着风险带我来这里…… 你本该好好活着,继续在浣月阁喝着小酒,跟姑娘们调笑,哪怕一辈子没人知道你是洞微真人,也能安稳过完这一生。”
“是我害了你。”
这句话说出口时,李俊儒的声音多了几分落寞。
“若不是我非要问那个名字,你也不会遭此横祸。你能算到天下人的命,却没算到,帮我这个忙,会让你丢了自己的命。”
风渐渐大了,吹得周围的树叶 “哗哗” 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他就这样在墓前立了良久。
夕阳落在石板上,将 “柳青云之墓” 四个字染成金色,也将李俊儒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草地上。
他站在墓前,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块石板,从夕阳西斜,到暮色四合,直到远处的天空泛起淡淡的墨色,才缓缓转身。
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地下的人。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块石板在暮色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却像一颗沉甸甸的石子,落在了他心里,再也挪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