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将军的棋局与少女的心事
绥园的阴霾散去，金人巷的喧嚣便显得格外亲切。
“老板，三杯仙人快乐茶，多加星芋波波！”三月七趴在柜台上，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刚才在岁阳结界里吓得大呼小叫的不是她。
穹站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身旁的凌曜。他这位老师，外貌依旧是那副精致如玉的孩童模样，手里却老气横秋地拿着本刚从书摊淘来的《星槎引擎维护入门》，看得津津有味。
“老师，您……不介意陪我们这样闲逛吧？”穹挠了挠头。自从被凌曜收为学生，学习了那玄奥的“流水岩碎拳”后，他对这位深不可测的老师愈发敬畏。
凌曜从书页上抬起眼，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些许揶揄的笑容：“介意？怎么会。观察文明在日常状态下的鲜活脉动，本就是编史官的职责之一。更何况……”他晃了晃手里的书，“知识无处不在，比如这本书就提醒我，该给朱明的星槎后勤体系做一次概念优化了。”
“哎呀，穹你就是想太多啦！”三月七拿着三杯饮料跑回来，塞给穹和凌曜各一杯，“凌曜老师人这么好，才不会摆架子呢！对吧，老师？”
“嗯，只要你们别再把自拍杆伸进岁阳的老巢里。”凌曜吸了一口甜腻的饮料，语气平淡地吐槽。
跟在凌曜身边，抱着个古怪仪器的小黑塔闻言，毫不客气地补刀：“数据记录：星穹列车组成员‘三月七’与‘穹’，在非战斗环境下，社交活跃度与危机警惕度呈显着负相关。建议加强风险评估训练。”
“穹。”
“师傅，我在……”
凌曜伸出手，指尖在穹的额头不轻不重地一弹。
“哎呦！师傅……你！干！嘛！”穹立刻捂住额头，委屈地蹲了下去。
凌曜没有理会他的搞怪，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那一刻，穹感觉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师傅脸上那常见的温和与揶揄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纯粹的、带着某种非人探究欲的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无数数据流在无声闪动，看得穹心里有些发毛。
“要记住，穹。”凌曜开口，声线平稳依旧，但语调却带上了一种奇特的、不容置疑的锐利感，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精确计算，
“好奇心，可是很危险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穿过穹的脊梁，也让他身后的三月七和丹恒神色一凛。他们说不清哪里不对，但师傅此刻的神态和语气，让他们不约而同地联想到了一位同样智慧超绝、且行事风格难以揣度的存在，一种面对未知真理时的战栗感悄然浮现。
就连一直专注于记录数据的小黑塔，也罕见地停顿了零点几秒，她微微抬眼，猩红的电子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有趣”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
“丹恒……”三月七下意识地拽了拽丹恒的衣袖，小声嘀咕，“凌曜老师刚才……感觉好有压迫感……”
凌曜将弟子们的反应尽收眼底，那层冰冷的“外壳”瞬间融化，他轻轻叹了口气，恢复了平日里那带着无奈和关切的口吻：
“知道怕了就好。我并非阻止你们行侠仗义，但凡事需量力而行，更需讲究方法。似绥园那般，明知是陷阱还往里闯，若非及时，后果不堪设想。日后若再遇险境，首要之事是保全自身，然后——第一时间求助专业人士。”他目光扫过三人，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不想听到我的学生因为无畏的鲁莽而身陷险境，明白了吗？”
“是！”x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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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神策府那间可俯瞰大半个罗浮的密室内，气氛却与街市的轻松截然不同。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三枚悬浮的玉兆核心散发着幽幽光芒，无数代表着技术参数、资源调配、战略协定的光流在其中飞速流转、碰撞、达成共识。
“烛龙铠甲第三批次列装，优先补充曜青一线云骑的损耗，没意见吧？”飞霄将军的声音清亮，带着战场上下令般的干脆。她一身轻甲，坐姿笔挺，仿佛随时准备起身冲锋。
景元将军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羽扇轻摇，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玉兆中复杂的数据流：“可。不过，罗浮的‘月灵髓液’武器适配训练场，需同步向曜青开放，资源共享，方能发挥最大效能。”
“理当如此。”主位上的怀炎将军声音沉稳，如同磐石。他指尖轻点，一道指令发出，玉兆中的数据瞬间完成锁定与分流。“朱明会确保产能。下一项，凌曜那孩子弄出来的‘万用形晶体’……”
“好东西！”飞霄立刻接话，眼中闪烁着看到神兵利器般的光彩，“筑城、修舰、乃至前线工事，效率提升何止数倍！怀炎将军，朱明这次可真是捡到宝了。”
景元微微一笑，补充道：“何止是宝。此举看似是民生基建，实则是将各仙舟的战争恢复潜力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联盟的‘存护’之基，因此而更加牢固。”他话锋一转，“不过，真正让我惊讶的，还是那些种子。”
玉兆光芒变幻，呈现出各种奇特的作物影像——会自己发光的水稻、如同红宝石般剔透的浆果、散发着诱人香气、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巨大瓜类。
“完全规避了丰饶孽物的污染特性，可控，高产，美味，甚至……蕴含一丝微弱的、有益身心的生命能量。”景元赞叹，“凌曜小友此举，是彻底斩断了可能伸向仙舟粮食命脉的隐形黑手。如今，不止朱明，罗浮和曜青的农业星港也已开始试种，反响极佳。托帕女士那边的商业订单，已经排到三年后了。”
飞霄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一跳：“这才是根本！有了这底气，我看以后谁还敢在贸易上卡我们脖子！怀炎将军，您这孙女婿，简直是给联盟送来了一棵摇钱树外加一座永不陷落的粮仓！”
怀炎抚须，脸上难得露出毫不掩饰的欣慰与骄傲，但口中却道：“皆是那孩子胡闹之作，能对联盟有所助益，便是最好。”
“胡闹？”景元失笑，“若这是胡闹，我等倒是希望他多闹几次。接下来，便是与黑塔女士、螺丝咕姆先生合作的‘模拟宇宙’民用化计划了……”
谈到此处，连飞霄也收敛了急躁，仔细聆听。这个计划的野心太大，一旦成功，其影响力将远超《花园战争》一款游戏，甚至可能动摇如匹诺康尼“梦境”这类传统娱乐乃至信息交互方式的根基。景元条分缕析，将可能引发的星际格局变化、各方势力反应、以及仙舟该如何引导利用这股浪潮，阐述得清清楚楚。
飞霄听得眉头紧锁，但最终仍是斩钉截铁：“技术上我们插不上手，但谁敢在这事上使绊子，我曜青的舰队第一个不答应！”她看向怀炎，“怀炎将军，凌曜的安全和这个项目的顺利推进，必须列为联盟最高优先级。”
怀炎重重点头：“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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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有正事议定，玉兆光芒黯淡下去，密室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飞霄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怀炎，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将军，反倒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决定战役胜负的战略节点。
“怀炎将军，正事谈完了，聊点私事。”她开门见山，“朱明在您手中自然是稳如泰山，但关于下一任继承者，您总该有打算了吧？我觉得，是时候向华元帅举荐了。”
正在悠闲品茶的景元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继续慢悠悠地啜饮，仿佛杯中是世间难得的琼浆。
怀炎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飞霄将军对我朱明传承之事，倒是关心得很。”
“当然关心！”飞霄理直气壮，“联盟一盘棋，朱明未来掌舵者是谁，关乎大局！”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认为，凌曜是不二人选！”
“噗——”
景元终究是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狼狈地以扇掩面，咳嗽不止。怀炎更是手一抖，差点捏碎了手中的名贵瓷杯，愕然抬头看向飞霄。
飞霄却仿佛没看到两人的失态，继续她的“战役部署”：“论能力，概念编织，改良万物，独步寰宇；论功绩，化解危机，增强军备，富足民生，哪一样不是旷世之功？论人望，朱明上下，谁不对他心悦诚服？由他继任，朱明必将成为联盟最璀璨的明珠！”
怀炎好不容易顺过气，苦笑道：“飞霄将军，凌曜他……心性淡泊，不喜俗务，何况他如今这般形态……”
“形态怎么了？仙舟长生种，外貌何时成为衡量能力的标准了？”飞霄打断他，随即，她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坦荡与势在必得的笑容，语不惊人死不休：“好，我直说了。举荐他，于公于联盟有利，于私……于我飞霄更有利！我看上他了！等他继任将军，功绩年龄都相称，我飞霄，便是曜青与朱明联姻最好的纽带！这聘礼，我觉得很合适！”
密室里死一般寂静。
景元扇子都忘了摇，张大嘴巴看着飞霄，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同僚。怀炎更是被这记直球打得头晕眼花，千年养气功夫差点破功。他活了这么久，见过求贤若渴的，见过政治联姻的，但没见过女方如此彪悍、如此理直气壮地把自己当成聘礼，目标还是个孩子外貌的存在的！
景元到底是神策将军，迅速反应过来，眼中闪过极度感兴趣的光芒，顺势开口道：“既然飞霄将军如此坦诚，那景某也凑个热闹。我罗浮的符玄，才智超群，术法通天，接任我之位已是定局。她与凌曜小友年岁相仿，若能结此良缘，罗浮与朱明之盟，可谓锦上添花，固若金汤。”
怀炎看着眼前这两位一唱一和的将军，当真是气笑了。他指着两人，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你……你们两个……算计到我孙女婿头上，还如此振振有词？！真是……真是后生可畏啊！”
飞霄昂首：“良才美玉，自然人人争抢！”
景元摇扇微笑：“此乃佳话，怀炎将军当欣慰才是。”
怀炎看着他们，最终无奈地长叹一声，像是被打败了：“罢了，罢了！举荐之事，我会考虑。至于联姻……休要再提！一切……一切还需看凌曜自己的心意！”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中明镜似的，这两人的提议，固然有“算计”成分，但何尝不是为凌曜铺就了一条在联盟内无人能动的通天大道？只是这方式，实在让他这老家伙有点吃不消。
飞霄和景元相视一笑，不再逼迫。棋局已布下，至于那颗最重要的棋子最终会落在哪里，他们有的是耐心和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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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街头，凌曜莫名打了个喷嚏。
“老师，您没事吧？”穹关心地问。
“无妨。”凌曜揉了揉鼻子，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神策府的方向，“可能是有老狐狸在念叨我吧。”
这时，云璃和岸波白野的身影出现在街角。云璃快步走来，很自然地挽住凌曜的手臂，柔声道：“曜，逛累了吧？我与白野姐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再多陪陪穹和三月他们，晚些我们再汇合，好吗？”
凌曜看了看云璃，又看了看一旁微笑不语的白野，总觉得她们今天有些奇怪，似乎有意支开自己。“何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云璃连忙摇头，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就是……就是一些女儿家的事情，你去了反而不方便。”
小黑塔在一旁冷冰冰地插话：“生物体社交行为中，存在名为‘闺蜜私语’的特定模式，通常排斥异性个体参与。数据记录中，你的存在会显着降低该模式的活跃度。”
凌曜：“……” 他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带着一丝被“嫌弃”的微妙感觉，凌曜继续被穹和三月七拉着，走向下一个小吃摊。丹恒沉默地跟在后面，眼中却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淡淡笑意。
目送凌曜离开，云璃脸上的温柔渐渐收敛，化作一丝复杂的坚定。岸波白野轻声道：“飞霄将军和符太卜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片刻后，一间清雅僻静的茶室内。
茶香袅袅，气氛却有些微妙。
云璃、岸波白野、飞霄、符玄，以及被符玄硬拉来、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只想摸鱼”的青雀，围坐一桌。
飞霄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将三位将军密谈中关于举荐凌曜，以及她和景元那石破天惊的联姻提议，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军务，坦荡得让人生不起气来。
云璃安静地听着，握着茶杯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早已不是天真的少女，深知凌曜的光芒会吸引无数目光，但亲耳听到这些“算计”，心中仍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危机感交织在一起。可她更明白，这一切的核心，是为了凌曜的安全和他那遥不可及的理想。若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能成为保护他的壁垒，她愿意压下心中的不适，甚至……学着去驾驭这股力量。
符玄则是耳根通红，强作镇定地盯着面前的茶杯，仿佛上面有穷观阵都推演不出的玄奥至理。她心思玲珑，何尝不明白景元的用意？只是……只是这事关终身，对方还是那个深不可测、亦正亦邪的凌曜……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凌曜那双看似含笑，实则洞悉一切的眼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自幼专注术法，情愫于她而言是陌生领域，此刻被骤然推至台前，只觉心乱如麻，既因这种“安排”而有些气恼，又无法抑制地对那个特殊的存在产生一丝好奇。
青雀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拼命降低存在感，内心哀嚎：“完了完了，太卜大人的桃花劫来了，还是这种高难度的……我还是假装自己是个装饰品吧……”
岸波白野娴静地为众人斟茶，姿态优雅，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仕女。她的灵觉如水银泻地，无声地笼罩着整个茶室，感知着每一丝情绪的波动。她的使命是守护凌曜，包括他珍视的人，以及这因他而汇聚的、甜蜜又复杂的漩涡。
飞霄说完，目光扫过云璃和符玄：“情况便是如此。此事关乎凌曜未来，也关乎联盟格局。我等心意已明，如何抉择，在于凌曜，也在于……你们。”她这话，等于将选择权部分交给了在场的两位与凌曜关系最密切的女性。
云璃抬起头，目光与飞霄坦然对视，虽然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信他。”
短短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符玄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脸上红晕未退，眼神却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与睿智：“此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确保凌曜的安全与‘模拟宇宙’计划的推进。”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了正事，但态度已然松动。
茶室内的气氛，在微妙中达成了一种暂时的平衡。一场围绕着凌曜未来的风暴，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于这方寸茶室间，已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