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的靴底碾过最后一片枯黄的蛇蜕时,浓重的腥甜已如实质般糊住了口鼻。蛇谷深处的雾霭带着青黑色,像是被无数毒牙啃噬过的天幕,将日头啃得只剩一弯惨淡的银钩,勉强在湿漉漉的岩壁上投下些支离破碎的影子。
“嘶——”
尖锐的吐信声从前方溶洞里滚出来,不是寻常毒蛇那种细碎的嘶鸣,倒像是有人拿生锈的铁锯在磨巨石,每一声都震得洞顶的钟乳石簌簌落灰。沈醉抬手接住一块坠落的石屑,指尖碾动间,那灰白的碎屑竟化作了腥臭的泥浆——这洞里的石头,早已被巨蟒的涎水浸得腐软。
他背后的长剑“碎影”正不安分地轻颤,剑鞘上镶嵌的寒铁鳞片刻前突然亮起幽蓝微光,这是他三年前在北漠荒原斩杀雪蛟时所得的异宝,据说能预警天下至毒之物。此刻剑鞘上的蓝光已浓如化不开的墨,甚至隐隐透出些紫意,显然那藏匿圣珠的巨蟒,毒性比传说中更烈三分。
“躲了这么久,也该出来见客了。”沈醉的声音在溶洞里撞出回声,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不是来夺宝,倒是来赴一场迟了三百年的旧约。他左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从蛇谷入口捡来的半截蛇牙,那牙足有手臂长短,断口处还凝着暗绿色的毒液,滴在地上便嗤嗤冒起白烟,“你藏的那颗珠子,我今日要借走。若是识趣,留你个全尸;若是顽抗——”
话音未落,溶洞深处突然卷起一阵腥风。不是风,是巨蟒摆动身躯时带起的气浪,混着腐烂的兽骨气息和浓烈的麝香,让人头晕目眩。沈醉脚尖一点,身形如纸鸢般飘起,堪堪避开从地面窜起的巨尾。那尾巴扫过之处,坚硬的岩壁竟被抽得崩裂开来,碎石飞溅中,一道水桶粗细的黑影终于从溶洞尽头的阴影里显现。
是蟒,却又不像寻常蟒蛇。它的鳞片呈暗金色,每一片都有盾牌大小,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在幽暗的溶洞里流转着妖异的光泽。最诡异的是它的头颅,竟生着几分龙首的模样,额头凸起一块淡红色的肉瘤,肉瘤中央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的珠子,正是沈醉要找的圣珠。此刻那珠子正散发着柔和的红光,将巨蟒的竖瞳映得更加可怖。
“原来是条快化龙的异种。”沈醉落在一块钟乳石上,目光在巨蟒额头的圣珠上打了个转,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可惜,明珠暗投,跟着你这蠢物,倒是委屈了它。”
巨蟒似是听懂了他的嘲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腥臭的涎水从嘴角滴落,在地上蚀出一个个深坑。它猛地探身,血盆大口中露出两排参差的獠牙,每一颗都闪烁着幽绿的毒光,显然是要将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一口吞下。
沈醉却不退反进,右手握住“碎影”剑柄,手腕轻旋。只听“呛啷”一声清越的剑鸣,一道银白的剑光如闪电般划破溶洞的黑暗,精准地斩在巨蟒探来的头颅上。然而预想中的鳞碎血溅并未出现,剑光与金鳞相撞,竟发出金石交击的脆响,只在鳞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倒是有点意思。”沈醉挑眉,身形已借着反震之力退开数丈,“寻常的剑,看来伤不了你。”
巨蟒被激怒了,庞大的身躯在溶洞里翻腾起来,一时间石屑纷飞,钟乳石断裂的声响不绝于耳。它的速度快得惊人,金色的身影在昏暗的溶洞里化作一道残影,不断向沈醉发起猛攻。沈醉的身影则如鬼魅般在乱石与钟乳石之间穿梭,“碎影”剑时而化作漫天剑雨,时而凝为一道凌厉的锋芒,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落在巨蟒鳞片的缝隙处,却始终无法造成致命伤。
“这样耗下去,可不是办法。”沈醉避开巨蟒的又一次撞击,后背不慎撞上一块岩壁,喉头微微发甜。这巨蟒不仅鳞甲坚硬,力量更是大得惊人,刚才那一撞虽未直接命中,余波已让他气血翻涌。更麻烦的是,溶洞里弥漫的毒气越来越浓,他虽服过解毒丹,此刻也觉得眼皮发沉,运转的灵力都滞涩了几分。
他目光扫过溶洞四周,突然注意到巨蟒每次转身时,腹部都会露出一块颜色略浅的鳞片,那里的光泽明显比别处黯淡。是了,无论何种鳞甲异兽,腹部总有一处是弱点,这头快化龙的巨蟒也不例外。
沈醉眼中寒光一闪,突然收剑回鞘,身形猛地向溶洞深处掠去。巨蟒以为他要逃,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紧随其后追了上来。就在即将追上的瞬间,沈醉突然转身,左手屈指一弹,三枚淬了特制麻药的银针如流星般射向巨蟒的眼睛。
巨蟒吃痛,猛地闭上双眼,头颅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就是这刹那的停顿,沈醉已如离弦之箭般扑至巨蟒腹下,右手紧握“碎影”,将全身灵力灌注于剑身,剑尖凝聚起一团刺目的白光。
“给我破!”
一声低喝,剑光如钻,狠狠刺向那片浅色鳞片。这一次,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声凄厉的惨嚎响彻溶洞。“碎影”剑没柄而入,暗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带着浓烈的腥气溅了沈醉满身。
巨蟒剧痛之下,疯狂地扭动身躯,试图将腹下的人类甩脱。沈醉死死抓住剑柄,任凭巨蟒的身躯将自己撞得东倒西歪,手臂上青筋暴起,硬是将长剑又向里送了半寸。
“还不交出圣珠?”沈醉的声音因用力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巨蟒的竖瞳里充满了痛苦与怨毒,它猛地抬起头颅,额头的圣珠红光暴涨,一股磅礴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沈醉心中警铃大作,这蠢物竟是想引爆圣珠,与他同归于尽!
千钧一发之际,沈醉猛地拔出“碎影”,借着巨蟒扭动的力道向后急退。同时左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淡金色的防护罩在他身前展开。
“轰——”
圣珠爆发出的红光瞬间吞噬了整个溶洞,狂暴的能量冲击着防护罩,沈醉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挣扎着睁开眼。溶洞里一片狼藉,巨蟒庞大的身躯已经僵直,额头的圣珠不知去向。沈醉撑着剑站起身,咳了几口血,目光在巨蟒的尸身上逡巡。
圣珠不在它头上,难道是在爆炸中损毁了?不可能,圣物自有灵性,不会轻易湮灭。
他忍着剧痛,一步步走向巨蟒的尸体,正欲仔细搜寻,却突然注意到巨蟒僵直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
不对!
沈醉心中猛地一沉,刚要后退,却见巨蟒那已经失去光泽的竖瞳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紧接着,它的脖颈处竟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布满鳞片的爪子从里面伸了出来。
那爪子上,赫然握着一颗红光黯淡的珠子——正是圣珠。
而从巨蟒脖颈缝隙里钻出来的,是一条只有手臂粗细的小蛇,它的鳞片与巨蟒一模一样,只是额头没有肉瘤,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与体型不符的阴狠与狡诈。
原来,这头巨蟒并非真正的守护者,只是这小蛇的宿主。真正藏着圣珠,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是这条看似不起眼的小蛇。
小蛇吐了吐信子,衔着圣珠,转身就想钻进岩壁的缝隙。沈醉眼中寒光爆射,强提一口灵力,“碎影”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银虹,直追小蛇而去。
就在剑光即将及体的瞬间,小蛇突然转身,将圣珠猛地向前一抛。
沈醉下意识地去接圣珠,却见那小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身体骤然膨胀,竟在刹那间化作一道数十丈长的黑影,张开巨口,咬向他的后心。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沈醉握着圣珠的手还未收回,只觉得背后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