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立于断墙之上,指尖悬着三枚铜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长衫下摆,猎猎作响。那妖魔刚吞了三个村民,喉间滚动着暗红的血沫,巨口开合时,獠牙上还挂着半块碎布,正是方才那呼救孩童的衣角。
“青云山的道士?”妖魔嗤笑,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犁碾过冻土,“十年前你们的掌门都不敢拦我,你这毛头小子,是来给我塞牙缝的?”
沈醉没答话,只是屈指一弹,三枚铜钱化作三道金弧,擦着妖魔粗壮的腿骨飞过,钉进身后半截残碑里。铜钱入石三分,碑上“风调雨顺”四个斑驳大字,恰好被金芒劈开,溅起的碎石中,藏着他早已埋下的七枚阵眼钉。
“聒噪。”他淡淡吐出二字,足尖在断墙上一点,身形如纸鸢般飘向左侧那棵老槐树。此树生得古怪,枝桠扭曲如鬼爪,树皮上布满孩童手掌大小的血痕——正是妖魔用来献祭的妖树,根系早已缠满了方圆三里的地脉,吸足了生人精血。
妖魔见状咆哮着扑来,巨掌拍在断墙上,青砖瞬间化为齑粉。它每踏一步,地面便裂开蛛网般的缝隙,腥臭的妖气蒸腾而上,竟将天边的晚霞染成了紫黑色。
“倒是比十年前壮实了些。”沈醉落在槐树最粗壮的枝桠上,指尖抚过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这痕迹他认得,十年前他随师父下山历练,曾在此地见过同样的爪印,那时师父为护他,断了左臂才将妖魔打退,如今旧伤未愈,师父已羽化三年。
心念微动,七枚阵眼钉同时迸发青光。那是沈醉以心头血喂养了三年的“锁灵阵”,专克这类依赖地脉妖气的邪祟。青光落地生根,迅速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妖魔困在中央。网丝上流转着符文,每一次震动都能剥离妖魔身上的黑气,疼得它狂吼不止,巨掌疯狂拍打青网,却只引得符文更盛,反震之力让它掌骨咔咔作响。
“小杂种!你以为这破阵困得住我?”妖魔狞笑着,突然张口喷出一团黑雾。雾中隐约可见无数冤魂,皆是它这些年吞噬的百姓,怨气之重,竟让青网剧烈摇晃,几处网眼已开始发黑。
沈醉眉头微蹙。这妖魔比他预想的更狡猾,竟懂得以冤魂怨气腐蚀阵法。他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符,指尖燃起幽蓝火焰,将符纸点燃。灰烬落地的瞬间,青网之上突然浮现出无数剑影,那是他以自身灵力催动的“万剑图”残卷,剑影过处,黑雾中的冤魂发出凄厉的惨叫,却并未消散,反而被剑影裹着,朝着青网外飞去。
“我不杀冤魂,却也容不得你们助纣为虐。”沈醉声音冰冷,“三日之内,若你们能找到轮回之路,尚可投胎;若是执迷不悟……”他指尖一凝,一道剑影直刺最近的冤魂,那冤魂惨叫着化为飞灰,“便是此等下场。”
剩余的冤魂见状,顿时骚动起来,黑雾渐渐稀薄。妖魔见此情形,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突然猛地撞向青网的西北角。那里恰好是方才被孩童鲜血浸染的地方,阵眼钉的青光本就薄弱,被它这一撞,竟真的破开一个缺口!
“想跑?”沈醉冷笑一声,足尖在槐树叶上一点,身形如箭般追了上去。他早料到这妖魔会狗急跳墙,西北角的缺口本就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那缺口外五十步,正是他布下的“颠倒乾坤阵”,专用来对付这种急于逃窜的猎物。
妖魔果然一头扎进缺口,刚要化作一道黑影遁走,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天旋地转。原本平坦的地面变成了无底深渊,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它明明朝着北方逃窜,眼前却不断浮现出南方的山峦;想要往上飞,身体却一个劲地往下坠。
“幻术?!”妖魔又惊又怒,它纵横此地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阵法。
“不是幻术。”沈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丝嘲弄,“是让你亲眼看看,那些被你吞噬的人,临死前看到的世界。”
阵中景象骤变。妖魔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孩童,正被巨大的阴影笼罩,那阴影的形状,正是它自己的模样;转瞬间,它又成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巨掌,将婴儿抢去塞进嘴里……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皆是它残害生灵的过往,此刻却让它亲身体验了一遍。
“不!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妖魔彻底陷入癫狂,在阵中胡乱冲撞,身上的妖气越来越弱,原本坚硬如铁的皮肤开始出现裂痕,渗出腥臭的黑血。
沈醉立于阵外,看着妖魔在阵中自相残杀般的模样,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三粒黑色药丸,屈指弹向阵中。药丸落地即溶,化作三道黑气,顺着妖魔的伤口钻了进去。
那是他以百种毒草炼制的“化妖散”,专能瓦解妖丹。果然,不过片刻,妖魔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腹部高高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它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巨掌疯狂捶打着自己的肚子,却无济于事。
“结束了。”沈醉抬手,青网与颠倒乾坤阵同时收起。失去阵法束缚的妖魔瘫在地上,浑身抽搐,腹部的裂痕越来越大,隐约可见一颗暗红色的珠子在里面跳动,正是它的妖丹。
周围幸存的百姓早已吓得躲在远处,此刻见妖魔奄奄一息,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个白发老者拄着拐杖走上前,对着沈醉深深一揖:“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妖魔腹部的妖丹突然停止跳动,紧接着,竟从里面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那身影不过三尺来高,穿着破烂的红衣,脸上沾满了血污,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沈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以为……杀得掉我吗?”那身影开口,声音竟不是妖魔的粗哑,而是一个稚嫩的女童声,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怨毒,“我早就……寄生在它的妖丹里了啊……”
沈醉瞳孔微缩,他能感觉到,这女童身上的妖气,竟比刚才那妖魔还要精纯数倍。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女童的脖颈处,竟戴着一块他无比熟悉的玉佩——那是三年前,他师父羽化时,随葬的唯一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