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丹霞宗青岚分舵最后的夜色,却驱不散弥漫在百草轩内的一种无形凝重。
药尘尊者独立于轩窗之前,指尖捻动着那枚昨夜方才炼成的“清净化火丹”。丹药圆润莹白,药力内蕴,表面隐现的淡金纹路在微光下流转,显示着其卓绝品质。然而,尊者的脸上却无半分喜悦,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深处,反而翻涌着比夜色更深沉的惊疑与权衡。
昨夜那缕源自林老七身上的星辰清辉,虽只昙花一现,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神魂之中。那并非灵域寻常功法所能激发的光芒,其意境缥缈高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九天之上的道韵。还有炼丹关键时刻,那股莫名涌现、巧妙调和了寒热药性的玄妙力量……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那个看似卑微的老杂役林老七,其身上隐藏的秘密,远非“运气”或“偏方”所能解释。
“星辰之力……此等力量层次,莫非与传说中的……天域有关?”药尘尊者心头掠过一丝他自己都感到心悸的猜测。若真牵扯到更高位面,其中因果之重,绝非他一个灵域丹师所能轻易承受。强取豪夺的念头,在这恐怖的猜想面前,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但另一方面,丹师的直觉和对至高丹道的渴望,又让他无法轻易放弃这可能千载难逢的机缘。
“是福是祸,犹未可知。此子……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或可助我丹道再进一步;用不好,恐为宗门招致灭顶之灾。”他喃喃自语,目光变得深邃,“看来,不能再静观其变了。赤阳那边,需得好好谈一谈。还有宗门内的其他声音……须得早做筹谋。”
几乎在同一时间,丹霞宗深处,一座终年缭绕着氤氲寒气的山峰——“净雪峰”之巅。
净雪长老一袭素白宫装,宛如冰雕雪塑,静立于悬崖边缘。她听着心腹弟子的详细汇报,当听到“变异寒烟草蕴含奇异净化之力”、“火灶房那名红发哑女体内似有至阳本源波动”时,她那如同万古寒冰般的眼眸,终于泛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
“太阳精粹……虽仅有一丝本源气息,却如此纯粹……”净雪伸出纤指,一缕极致寒气在空中凝结,勾勒出炎菱模糊的影像,“若能得其认可,引导其分离部分本源之力供我参悟‘玄冰诀’最后一重瓶颈……大道可期。”她的声音清冷空灵,不带丝毫情绪,但话语中的势在必得却清晰可辨。“暗中留意此女动向,摸清其心性根底。但切记,不可用强,亦不可打草惊蛇。”她深知,这等天地本源灵物,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而就在宗主常年闭关的“丹鼎峰”地下,一间布满了隔音与防御阵法的密室内,气氛则显得格外阴郁。
“大长老,药尘师兄对那林老七的重视程度,已然超乎寻常。不仅破格擢升,昨夜更以其培育的草药炼丹,据说成丹品质极高。”一名面相精干、眼神闪烁的执事躬身禀报,他是大长老一系的得力干将。
端坐于上首蒲团上的大长老,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不见波澜,却自有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林老七?哼,恐怕此名不过是层遮羞布罢了。暗影魔宗那边最新传来的密讯,此子无论身形、年龄,还是其出现的时间点,都与下界那个身怀重宝、搅动风云,被魔宗高层亲自下令追捕的要犯——林风,极为吻合!”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玉质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药尘痴迷丹道,一心只想着如何利用此子炼丹。净雪那个女人,眼里也只有她的玄冰大道。却不知,此子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若能将其掌控,无论是榨取他身上的秘密,还是以此与暗影魔宗做一笔大交易,所能带来的利益,都足以让我丹霞宗实力暴涨,甚至……压过周边那几个老对头!”
“那药尘师兄和净雪长老那边……”
“不必理会他们短视之言。”大长老语气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宗主闭关冲击关键瓶颈,宗门事务,当由我等共同权衡。眼下,继续严密监视林老七及其身边所有人,收集一切可疑证据。必要时……可以让我们的‘老朋友’,暗影魔宗的朋友们,‘帮’我们一把,让药尘和净雪看清楚,他们极力维护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祸害!”
三股截然不同的暗流,因林风(林老七)这个意外因素的出现,开始在丹霞宗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碰撞、激荡。药尘尊者看重的是其本身蕴含的奥秘与对丹道的潜在价值;净雪长老觊觎的是其身边人可能带来的功法突破契机;而大长老一系,则更倾向于将其视为一个可操控的、能带来巨大利益的筹码和棋子。
与此同时,林风所在的那片偏僻药圃旁的小屋内。
林风刚刚结束一轮调息,缓缓睁开双眼。成功炼制清净化火丹带来的短暂欣慰,早已被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所取代。就在刚才,他远超常人的敏锐神识,清晰地捕捉到了数道强大而隐晦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从不同的方向,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图,悄然扫过这片区域!
一道炽热而专注,带着探究与审视(药尘尊者);一道冰冷而锐利,仿佛要洞穿一切伪装(净雪长老);还有一道,则充满了阴冷的算计与毫不掩饰的恶意(大长老一派)!
这三股神识的强度,都远非之前的夜琉璃所能比拟!这意味着,丹霞宗内部,已有至少三股强大的力量,同时将目光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终究……还是被盯上了吗?而且一来就是三方!”林风心头沉重,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这种感觉,如同被三头洪荒巨兽同时盯上,令人窒息。之前的种种伪装和谨慎,在绝对的实力和势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温润的玉佩,指尖传来一丝稳定的暖意,稍稍平复了他内心的波澜。然而,就在这时,玉佩竟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传递出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意念,并非具体的言语或图像,而更像是一种纯粹的道韵感悟,关于“漩涡之中,静心方能辨明方向”、“顺势而为,借力方能破局”的古老智慧。
这突如其来的指引,虽不明其来源,却让林风混乱的心绪陡然清明了几分。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林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在三大派系的夹缝中,一味地潜伏或只想着逃跑,无异于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弄清楚这三股势力的具体意图和彼此间的矛盾,才有可能在这复杂的局面中,找到一线生机,甚至……火中取栗。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百草轩的方向。目前来看,药尘尊者虽是出于利用的目的,但至少明面上还未表现出赤裸裸的恶意,且其痴迷丹道,或许有沟通的可能。
“庚伯,”林风对一旁守护的林庚沉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宗门内部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我们可能……需要主动去会一会那位药尘尊者了。”
丹霞宗的天空,看似晴朗,实则已是风云汇聚,暗流汹涌。林风这艘刚刚驶入港口的小舟,尚未及喘息,便已被卷入了宗门内斗的巨大漩涡中心。真正的考验,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