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暂时逐出丹房,发配至这处分舵最偏僻破旧的药圃,对林风(易容后的林老七)而言,非但不是惩罚,反而成了一层难得的保护色。
药圃位于分舵西北角,背靠一片荒山,灵气稀薄,田埂杂草丛生,只稀疏长着些低矮的一阶灵草“青芯草”,用于炼制最基础的辟谷丹,平日里连杂役都懒得过来巡视。
林风每日的工作便是除草、浇水,简单而重复。他乐得清闲,总是慢吞吞地干活,大部分时间便坐在田埂那块磨得光滑的青石上,佝偻着背,眯着眼,像一尊被岁月遗忘的石雕,仿佛真的认命于此,了此残生。
然而,那看似浑浊的老眼深处,却隐藏着如海般汹涌的思绪。
叶璃。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至今未曾平复。那日灵影传讯的每一个字,他都反复咀嚼了无数遍。
“她还活着,就在附近……”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喜悦和安心,几乎将他淹没。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流火镇外,她白衣胜雪,毅然转身独对强敌的决绝背影。那时她受了多重的伤?是如何从灵王境甚至更高境界的敌人手中逃脱的?这数月来,她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灵域,又是如何一步步追踪至此?其间经历了多少艰辛、多少危险?
想到此处,林风的心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阵阵抽痛。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这该死的“血魂淫咒”拖累,若非如此,他岂会让她独自承担这一切?一股强烈的想要变强、想要立刻站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的渴望,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内奔涌。
同时,叶璃选择如此隐秘的方式传递信息,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严峻。她定然是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才不敢轻易露面。这意味着暗影魔宗的触角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深,丹霞宗内部恐怕也非净土。
“黑风林……”林风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东南方向,那是萧逸前去探查的方向。叶璃指明了危险所在,他必须知己知彼。只希望萧逸能平安带回消息,不要打草惊蛇。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孤独而坚定。他知道,叶璃一定在某个暗处注视着他,如同夜空中最沉默的星辰,虽不耀眼,却始终存在。这份无声的守护,给了他莫大的力量和温暖。
“不能再等了。”林风心中暗道。被动防御只会让敌人步步紧逼。他必须主动创造机会,必须尽快在丹霞宗内获得足够的话语权,至少要能接触到“烈阳焚煞丹”。被贬至药圃,或许正是一个契机?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是否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悄然运转《灵心诀》,一丝微不可察的灵识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渗入脚下这片土地。或许,可以从了解这片药圃开始。
药圃的日子平静得近乎凝固。林风每日除了完成必要的劳作,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以灵识默默感知这片土地。起初,只能感受到贫瘠和稀薄的灵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灵心诀》对能量感知的独特敏锐,他渐渐发现了异常。
在地底极深处,约莫十数丈之下,似乎潜藏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生机。这股生机并非无源之水,而是像一条被巨石压住了泉眼的细小暗流,挣扎着想要渗出,却力有未逮。
“竟是……一缕被压抑的木属性灵脉支流?”林风心中讶异。虽然这缕灵脉细若游丝,远不足以支撑高阶灵植,但其本质却颇为不凡,蕴含着一种促进生长的奇特韵律。若能将其引导而出,哪怕只是滋养这些最低等的青芯草,也足以产生惊人的效果。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若能成功引导这缕地脉生机,让这片废弃药圃重现生机,甚至培育出远超寻常品质的青芯草,必然会引起上面的注意。这种“点石成金”的能力,远比在丹房打杂更有价值,也更能为他争取到一定的自主权和话语权。
不过,引导地脉需要合适的媒介和阵法,不能蛮干。他开始在脑海中搜索合适的、且能用普通材料替代的简易阵法,并留意药圃周围可能利用的自然之物。
就在林风潜心研究地脉之时,萧逸的消息终于通过隐秘渠道传了回来。
消息很简短,却字字千钧:
“黑风林东南五十里,隐蔽山坳,入口处确有激烈战斗痕迹,土壤含煞毒,与所述腐骨掌特征吻合。察觉暗处有隐蔽哨岗,未敢深入,即刻退回。魔巢应在此无疑,戒备森严。”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确认的消息还是让林风心头一沉。魔宗据点近在咫尺,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萧逸能安全退回,已是万幸。
“哨岗……戒备森严……”林风沉吟着。这说明对方并非毫无防备,甚至可能已经加强了警戒。叶璃的警告和萧逸的探查,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危机正在迫近。
他必须加快速度了。一方面,要尽快落实引导地脉的计划,提升自己在丹霞宗内的“价值”;另一方面,或许……可以尝试给叶璃传递一个回讯?至少,让她知道,他已收到警告,并且……他很想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难以抑制。他看向药圃中那些在夕阳下摇曳的普通野花,心中有了主意。一种名为“月光草”的普通植物,虽无药用价值,但其叶片在月圆之夜会泛起微光,且生命力顽强。若以特定方式摆放……
夜色渐浓,林风在无人注意的药圃角落,小心翼翼地移植了几株月光草,按照一个古老的、寓意“安好,勿念,静待佳音”的简易图案栽下。这图案看似随意,但若叶璃能看到,定能明白其中含义。
这是一个微小而隐秘的回应,寄托着相隔两地的思念与默契。
而在遥远的黑风林深处,那道曾与叶璃有过一面之缘的窈窕黑影(夜琉璃),正听取着属下的汇报,猩红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哦?丹霞宗那个老杂役,被贬去药圃了?还摆弄起了花花草草?倒是有点意思……继续盯着,看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至于那个红头发的丫头……时机快到了。”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青岚城的这个夜晚,注定有许多人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