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第一缕炽热的阳光洒在流火镇赤红色的岩石上时,整个小镇早已如同煮沸的鼎炉般喧嚣起来。无数修士从四面八方涌向镇中心那片巨大的、由黑色火山岩铺就的“丹火广场”。
广场中央,早已搭建起一座数丈高的石台,台上摆放着十尊制式统一、铭刻着丹霞宗标记的青铜丹炉。石台四周,设置了强大的隔绝阵法,以确保考核不受干扰。广场东西两侧,还搭建了临时看台,上面已然坐了不少衣着光鲜、气息不凡的人物,显然是来自周边势力的观礼者。
丹霞宗的数十名外门弟子分散在广场四周维持秩序,神色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热烈的气氛,混合着数千名炼丹师身上散发出的各种药火气息,令人心潮澎湃。
叶璃一行人早早来到了广场边缘,选择了一处相对人少却能看清全场的高地。叶璃依旧背负着林风,宽大的斗篷将他遮盖得严严实实,她的脸色在晨曦下显得愈发苍白,但眼神却沉静如冰,灵王境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屏障,将几人护在其中,隔绝了大部分窥探的目光。
萧逸站在叶璃身侧,肋下的伤口经过一夜调息已好了大半,但依旧隐隐作痛。他手握剑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拥挤的人群,尤其是隔壁院子那伙人的方向,充满了警惕。林庚则混在人群中,如同老练的猎犬,竖着耳朵捕捉着一切有用的信息。
唐小糖站在最前面,小手紧紧攥着那枚裂开的令牌,手心里全是冷汗。她今天换上了一身最干净的衣裙,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炎菱好奇地东张西望,似乎对热闹的场面很感兴趣,但也会下意识地靠近唐小糖。
“看!那就是丹霞宗的赤阳长老!”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只见一位身着赤红色丹霞宗长老袍服、面容古板严肃、双目开阖间隐有火光闪烁的老者,在一众内门弟子的簇拥下,缓步登上了中央石台。他气息沉凝如山,赫然是灵王境中期的强者!正是此次考核的主持者——赤阳真人。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原本喧嚣的广场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肃静!”赤阳真人声如洪钟,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丹霞宗外门弟子考核,现在开始!第一轮,药性辨识!”
他大手一挥,石台前方瞬间升起数百个玉台,每个玉台上都放置着十种被灵光笼罩、形态各异的灵草或矿物。
“每人一席,限时一炷香。写出台上十种材料的名称、主要药性、以及至少三种可搭配入丹的辅材。错三种以上,或超时未完成者,淘汰!”
规则简单而残酷。这考验的是炼丹师最基础也最重要的知识储备,毫无取巧可能。
参与考核的修士们立刻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些玉台。唐小糖深吸一口气,对叶璃和萧逸点了点头,也快步走向其中一个空位。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和窃窃私语。
“看,就是那个下界来的丫头?”
“啧啧,长得倒挺水灵,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什么本事…”
“听说她的考核令牌都裂了,不会是假的吧?”
“看她那紧张的样子,估计第一轮都过不去…”
这些议论声虽然压低,却依旧清晰地传入唐小糖耳中,让她的小脸更白了几分。她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声音,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十种材料上。
然而,当她看清那些材料时,心猛地一沉!
这十种材料,竟然有超过一半是她从未见过,甚至在那本《百草初解》上都只有模糊记载或根本没有的灵域特有药材!剩下的几种,虽然看似熟悉,但其形态、色泽、乃至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都与下界的同种药材有着细微却关键的差异!
显然,丹霞宗的考核,根本不会考虑下界修士的知识盲区!
冷汗瞬间浸透了唐小糖的后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奋笔疾书,而她连第一种材料的名字都无法确定!
高台之上,赤阳真人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她这边,眉头微微皱起。
远处,萧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叶璃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凝重。
隔壁看台的方向,那个李伙计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对着身边那位灵变境修士低声说着什么,显然是在等着看笑话。
“……冷静…唐小糖,冷静…”唐小糖在心中拼命告诉自己,“…看不懂全部…就看能量…对!能量流动!”
她猛地闭上眼睛,不再试图去回忆药典上的描述,而是全力运转起自己那独特的微感知天赋,神识如同最细腻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十种被灵光笼罩的材料,去感知它们内部最细微的能量特质、属性偏向、以及彼此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相生相克关系!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做法!一旦感知出错,或者被监考者认为是作弊,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香炉里的香飞快燃烧。
唐小糖依旧闭着眼,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晃动,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在玉简上写写停停,速度很慢,有时甚至会划掉重写。
周围已经有人完成了作答,自信满满地上交了玉简,看向唐小糖的目光充满了轻蔑。
“装神弄鬼…”
“果然不行了吧…”
“下界来的,能认识几种?”
嘲讽声更加清晰。
终于,在那柱香即将燃尽的最后一刻,唐小糖猛地睁开眼睛,飞快地在玉简上写下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同时,香灰落下。
她脸色苍白地交上了自己的玉简,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叶璃身边,低声道:“我…我只能尽力了…有好几种…根本不认识…”
叶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妨,尽力即可。”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丹霞宗弟子们开始快速批阅玉简,不断有人被点名淘汰,垂头丧气地离开广场。
当批阅到唐小糖的玉简时,那名弟子明显愣了一下,反复看了几遍,甚至拿去与身旁的同门商议,脸上露出困惑和不确定的神情。最终,他拿着玉简快步走上了高台,递给了赤阳真人。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高台之上。
赤阳真人接过玉简,目光扫过,那古板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丝诧异,随即眉头紧锁,似乎在仔细推敲。他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台下,唐小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萧逸握紧了拳头。隔壁李伙计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
良久,赤阳真人终于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唐小糖身上,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唐小糖。”
“所答…十种材料,名称仅识其五,药性描述…多处与典籍不符,甚至…有臆测之嫌。”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哗然和嗤笑声。
李伙计几乎要笑出声。
然而,赤阳真人的话音却陡然一转:
“然!”
“其对药性能量特质之感知,对属性生克之理解,别出心裁,于细微处…竟暗合丹道至理!尤其对‘赤晶石’与‘雾隐花’药性冲突之化解设想,虽大胆妄为,却…另辟蹊径,颇有可取之处!”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宣布:
“第一轮,通过!”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唐小糖自己!
名称只对一半,药性描述“错误”,竟然…通过了?!
赤阳真人看着唐小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探究光芒:“小丫头,你师承何人?这辨药之法,倒是…奇特。”
唐小糖懵懵懂懂,下意识地回道:“回…回长老,晚辈…没有师承…只是…自己瞎捉摸的…”
“自己捉摸?”赤阳真人眼中讶色更浓,他深深看了唐小糖一眼,不再多言,挥了挥手,“准备第二轮吧。”
巨大的哗然声此刻才如同潮水般爆发开来!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唐小糖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嫉妒、以及更深的好奇!
这个下界来的丫头,竟然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通过了第一轮考核?!
隔壁看台上,李伙计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变得无比难看。他身边的那个灵变境修士,眼神也瞬间变得阴鸷起来。
叶璃微微松了口气,但眼神却更加凝重。她知道,唐小糖这独特的天赋已经引起了真正大人物的注意,这既是机遇,也将带来更大的危险。
第二轮考核,即将开始。而暗处的敌人,绝不会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