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热情得有些过分,言语之间,却处处都是漏洞。
他一边引着潘小贤往里走,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仙长您来得可巧了,前些日子,城里可不太平,
听说有个女魔头在这附近出没,搅得人心惶惶。
不过您放心,我们这迎仙客,可是落云城最安全的地方,
城主府的卫兵队长,天天都来我们这儿喝茶呢!”
一个普通客栈的掌柜,会对宗门叛徒的事情,
了解得这么清楚?还会刻意点出城主府来安抚客人?
潘小贤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却装出一副涉世未深的紧张模样,
压低了声音问道:“掌柜的,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你……你可见过一个画像上这样的女子?”
他一边说,一边笨拙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小了一号的通缉令画像。
那掌柜的看了一眼,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见过,没见过!
仙长,您可别吓唬小的,那样的女魔头,小的哪敢跟她打交道啊!”
他说得斩钉截铁,眼神却不自觉地往二楼的一个房间,瞟了一眼。
那个细微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潘小贤的眼睛。
“行吧。”潘小贤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给我开一间上房,我得在这儿住些日子,打探消息。”
“好嘞!包您满意!”
掌柜的麻利地办好手续,亲自将潘小贤引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客房。
潘小贤付了房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表现得像一个没有经验、焦头烂额的宗门愣头青。
直到夜幕降临,他才熄了灯,躺在床上,似乎是准备休息了。
然而,约莫半个时辰后,客栈后院的一扇小窗,被无声无息地推开。
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了出来,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那道黑影,自然就是潘小贤。
他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短打,脸上也用简单的易容术,
调整了眉眼,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常年混迹于市井的普通散修。
他没有去拜访所谓的城主府,更没有在城里四处打探柳如烟的消息。
他拐过几条街,熟门熟路地,一头钻进了落云城最混乱,也最藏污纳垢的区域,鬼市。
鬼市,是落云城的地下世界。这里没有律法,只有最原始的丛林法则。
贩卖假药的,销赃的,买凶杀人的,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都在这里进行。
潘小贤走在阴暗潮湿的巷道里,周围是奇形怪状的摊位和形形色色的修士。
他收敛了所有的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融入了这片黑暗之中。
他没有四处张望,目标明确地,走到了鬼市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有一个摊位,摊主是个枯瘦如柴,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袍里的老者,
摊位上什么都没摆,只在面前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两个字“知否”。
这是鬼市里有名的消息贩子,只要给得起价钱,
据说连城主夫人今天穿什么颜色的亵裤,他都能给你打听到。
潘小贤走到摊位前,没有说任何废话,直接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丢在了桌上。
那黑袍老者枯瘦的手指,捏了捏钱袋,发出了一声沙哑难听的笑声:“客人想知道什么?”
潘小贤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出了一个让那老者都微微一愣的问题。
他没有问柳如烟。
“最近半年,城里或者城外,有哪些外来的,炼气八层以上的修士,因为各种麻烦事,死得不明不白?”
老者沉默了片刻,那双藏在兜帽阴影里的眼睛,似乎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客人。
他收起钱袋,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
“三个。一个叫马三,炼气八重,在城东乱葬岗被人发现时,已经被妖兽啃得只剩下半截身子。
一个叫赵铁牛,炼气九层,据说是跟人抢夺一株灵草,在南边的毒瘴林里,跟仇家同归于尽。
还有一个叫李秀才,炼气八层巅峰,死在了西边的乱风谷,
听说是探寻一个前人洞府,结果触动了禁制,被里面的罡风,吹得魂飞魄散。”
潘小贤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里面是这三个人更详细的信息,以及他们大致的死亡地点地图。
三个名字里,没有柳如烟。
但潘小贤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了地图上,那个位于落云城正西方向的,名为“乱风谷”的偏僻所在。
宗门给的情报,说柳如烟往南逃了。
陈飞和那个山羊胡执事,设下的这个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南方。
他们想让自己一头扎进南边的毒瘴林,去追寻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那么,真正的答案,一定就在相反的方向。
潘小贤收起玉简,对着黑袍老者微微点头,转身便消失在了鬼市的黑暗之中。
他知道,这场猫鼠游戏,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乱风谷,位于落云城以西三百里外,是一片连绵十余里的荒芜山谷。
此地地势奇特,谷内怪石林立,形状如同蹲伏的凶兽。
常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在山谷中回旋呼啸,发出时而如鬼哭,时而如狼嚎的诡异声响。
风中夹杂着混乱的天地灵气和某种撕裂神魂的奇异力量,寻常修士在此地久留,便会感到心烦意乱,神魂不宁。
正因如此,这里人迹罕至,成了妖兽的乐园,也成了亡命之徒绝佳的藏身与杀人之地。
潘小贤没有直接飞过去。
在离开落云城后,他先是绕了一个大圈,确认无人跟踪,才悄然折向西方。
他甚至没有御剑飞行,而是收敛了全身所有的气息,将“敛息诀”运转到极致,
如同一块被风吹动的石头,悄无声息地,在崎岖的山路上,快速潜行。
越靠近乱风谷,空气中那股混乱而暴戾的气息就越发浓郁。
这股气息,让潘小贤体内的那丝丝血煞之力,都活跃了些许,仿佛回到了熟悉的环境。
他站在谷口,没有贸然进入。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深处,仿佛有微不可查的血色光华在流转。
在他的视野里,整个山谷的灵气流动,都化作了一道道肉眼难辨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