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萍好了,只是在面对余地的时候,好像还有一些不对劲,不过无伤大雅。
余山则来到了天台上,他想和帝皇再谈谈,至于谈什么,自然是关于周萍之类的事了。
“房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帝皇看着余山面无表情的说道。
余山摇了摇头,坐在了天台边上,示意帝皇也坐下,他手里的啤酒易拉罐再次递给了帝皇。
这一次,帝皇没有拒绝,也没有捏破,而是学着余山的样子,笨拙的拉开了易拉罐。
冰凉的啤酒沁人心脾,余山打了个长长的冷气,别说,在这寒冬腊月里喝冰镇啤酒还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帮了芝芝和小雨,我应该感谢你才是,哪里谈得上兴师问罪,何况那天也不是你故意的,”余山打开了话题。
帝皇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余山,手中的啤酒已经喝完了一瓶,又开了一瓶。
“我只是想和你谈谈我们的星球,谈谈人类,谈谈我。”余山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真诚,他望着远处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冬夜的寒气似乎也随着他的话语凝结在空气中。
帝皇沉默着,将空了的易拉罐放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罐体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那双深邃得如同宇宙本身的眼睛,终于从虚无的远方收回,落在了余山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的波动在其中流转,像是在审视一件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造物。
“我们的星球很年轻,人类的历史对于你这样的存在来说,也很短暂,人类在你的眼中或许很孱弱,很渺小”
“人类确实脆弱,”余山承认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啤酒罐,“生命短暂,充满困惑和痛苦。但人类也在学习,在挣扎着向上。我们有我们的艺术,我们的科技,我们试图理解宇宙,理解自己……虽然这理解可能很浅薄。”
“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有时会犯错,也会天真,也会调皮,而做家长的,即便孩子再调皮,也会包容耐心的教导他”余山缓缓的说着。
寒风掠过天台,吹动了帝皇额前几缕乌黑的发丝,“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余山笑了笑,“我有些多愁善感了,”余山将那点自嘲的笑意抿进冰凉的啤酒里。他望着远处城市璀璨却微渺的灯火,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清晰又低沉:
“或许,我只是想说,一个孩子第一次拿起画笔涂鸦,线条歪斜,色彩混乱,在大人眼里可能毫无价值,甚至弄脏了墙壁。可那笨拙的一笔一划,对他而言,就是全部的世界在诞生。”
他顿了顿,感受着罐壁传来的刺骨凉意,目光转向帝皇那仿佛亘古不变的侧脸。
“人类文明,在您眼中,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涂鸦的孩童吧。我们会犯错,会恐惧,会因无知而伤害彼此,就像周萍最初对芝芝的诋毁,就像她父母面对未知时的失控与迁怒。这些混乱、污浊,都是成长的代价,是探索边界时必然的踉跄。”
寒风卷起帝皇额前的发丝,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在流动,如同冰封湖面下难以察觉的暗涌。他没有打断,只是那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让余山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慎重。
“但这涂鸦里,也藏着孩子最纯粹的好奇,对色彩、对形状、对‘存在’本身的探索。就像余地安抚周萍时那份天然的治愈力量,就像周萍父母在绝望中抓住任何一丝可能时的孤注一掷,这些,也是我们的一部分,是挣扎着想要画得更像样一点的渴望。”
余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寒风的韧劲。
“人类确实渺小、脆弱,甚至愚昧。但恳请您……在审视这幅拙劣涂鸦时,也能看到那个握着画笔、跌跌撞撞却不肯停下的孩子。他需要的,或许不是立刻画出完美的杰作,而仅仅是……一点允许他继续尝试下去的耐心,一点包容他弄脏墙壁的宽容。”
帝皇依旧沉默着,手中的空罐不知何时已被捏扁,金属发出轻微的呻吟。他微微仰头,看向深不见底的墨色苍穹,那里繁星点点,遥远而冰冷。
“作为宇宙之主的你,倒是有些有趣,”帝皇缓缓的说道。
余山笑了笑摆摆手道:“而至于我,这些时间的接触下来,想必你也看出来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与其说是什么空洞的宇宙之主这一类感觉很遥远的存在,倒不如说是个向往平淡幸福的普通人,也和你眼中孱弱的普通人没有什么实质的区别。”
“我是个很简单的人,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就是开开心心的活着,在漫长的生命中,竭尽全力的珍惜每一个瞬间和经历,”余山缓缓的说道。
他放下了手中的啤酒,看着遥远的星空,“或许你会笑话我的胸无大志,作为宇宙之主的我完全可以将一切得到,享受一切,穷奢极欲。”
“可是我还记得母亲曾经说过一些话,她说人的福分要慢慢的来享,而不是急于求成的去得到,她说当一个人将生命中的一切美好都体会过后,那么他未来的时光或许是空洞而彷徨的,所以我更喜欢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一点点的去体验,去完成一个个生命中的愿景。”
帝皇怔怔的听着,许久,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余山脸上。
那眼神中的冰层并未融化,却似乎有某种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东西沉淀下来,不再是纯粹的漠然,也并非简单的审视。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只是将那个扭曲的易拉罐轻轻放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呼啸的风声中几不可闻。
“作为帝皇的你,听到的全是人们的阿谀奉承,任何的要求都会被满足,没有人会违逆你,将你视作至高的存在,可是那样的生活,对你来说真的是绝对美好的吗?”
“人有七情六欲,悲哀喜乐才是构建成生命的重要旋律,所以我也并不在意人们对我的忤逆,因为只有悲伤才能衬托出喜悦的珍贵,只有这些对立的情绪,才能构建成一个完整的人,才能让生命不那么的单调,所以我很珍惜我现在的生活,有人会惹我生气,也有人会让我悲伤,更有人让我开心,让我幸福。”
“所以我希望您在我的世界中,也能多一些包容,多一些尊重,能够容忍一些无伤大雅的违逆,遵守我们的规则与法律”
余山的话,像是夜空中的风一般,缓缓抚慰着人心。这城市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只剩下风在耳边低语。帝皇将手中的啤酒罐缓缓捏紧,铝制的罐体在他指间无声地变形。
他举起手中变形的啤酒罐,对着城市迷蒙的光影,仿佛在向这个渺小又复杂的人类世界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