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悄然流逝。
转眼间,贺归轩身怀龙胎已八九个月。
怀揣双生之喜,亦承受着双倍之苦。
孕晚期的她,身体负担达到了顶峰。
那圆滚滚高耸的腹部,沉甸甸地压迫着她的腰肢与脏腑,让她步履维艰,呼吸也时常觉得短促。
双腿浮肿得厉害,按下去便是一个浅浅的窝。
夜间更是难熬,两个孩子愈发活泼好动,常常将她从浅眠中踢醒,加之尿频、腰背酸痛,几乎难得安枕。
从四个月开始,她就花费了不少情绪值,跟系统兑换了 “幻形衣”来掩盖身形 。
此衣薄如蝉翼,贴身穿着,能依据她的意念,在外人眼中幻化出她想要的衣着形态,完美地遮掩了那过于惊人的孕肚。
在朝臣与普通宫人看来,陛下只是因“休养”而略略丰腴了些,龙袍依旧合身,威仪不减。
然而,这幻形衣能欺人眼目,却难改身体真实的沉重与不适。
哪怕在深夜独自安寝,她也不会卸下这层伪装,以防被有心之人发现。
林宥霆早就察觉到了异常。
按理说怀双胎之人都是腹大如球,可是她的身材看起来却与之前没有多少区别,只是她不说,他便也不问。
他信她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
他虽不知幻形衣的存在,却时常能清晰感受到贺归轩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
注意到她起身、坐下时那下意识护住腰腹、动作迟缓的姿态。
有一次,他深夜因急奏入宫禀报,在内殿门外,隐约听到她因抽筋而发出的、极力压抑的痛哼声。
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朝堂之上的杀伐果断,此刻化为了无尽的担忧与心疼。
他知道双胎生产的风险远大于单胎,越是临近产期,他越是无法安心。
于是,从她怀孕八月起,林宥霆开始寻找各种名目,夜间逗留宫中。
有时是“有紧急军务需即刻面圣裁定”,有时是“新政细则遇阻,需连夜商讨”,有时甚至只是“臣偶得一本古籍,觉其中或有资治之道,特来呈予陛下阅览”……
理由五花八门,但目的只有一个,离她近一些,确保若有任何突发状况,他能第一时间在她身边。
贺归轩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她并未点破,也未曾阻拦。
事实上,有他在不远处,哪怕只是隔着殿门,知道他在守着自己,她那份因身体不适和未知风险而带来的焦躁与不安,便能奇异地平息几分。
他常常在御书房的外间处理公务至深夜,美其名曰“方便陛下随时垂询”。
宫人们送上宵夜时,总会默契地备上两份。
他会仔细检查送给她那份的食材是否温和妥帖,然后才让人送入内殿。
偶尔,贺归轩因胎动剧烈难以入眠,会披着幻形衣幻化的常服,走到外间。
他便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迎上,扶她到铺了厚厚软垫的榻上坐下,为她垫好腰枕,动作熟练而自然。
两人并不多言,有时只是静静对坐,他看她忍着不适蹙眉,手掌几度欲抬起,想为她揉一揉那沉重的腰。
却又因礼制与她那层未揭破的伪装而生生忍住,最终化为一句干涩的:
“陛下,可要传御医?”
“不必。”
贺归轩总是摇头,深吸几口气,待那阵紧缩或踢打过去,才抬眸看他,眼中带着水光,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别的什么。
“这两个小皮猴子,总踢我!”
“陛下……”
看他欲言又止,贺归轩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些。
待他凑近,又咬着牙开口,
“你摸摸……”
林宥霆心里是极想的,但是,宫里不比外面,各方的耳目眼线,甚至……
他怕的是自己一次次的把持不住和沉沦!
贺归轩看他没动作,直接抓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看起来“平坦”的腹部,只见手刚放上去,就传来了一阵阵有力的胎动。
还真是两个小顽皮!
“不许再闹你们……不然以后,为……可不饶你们”
一句话虽说的含含糊糊,但腹中的胎儿好似听懂了般,一个个安静下来,让贺归轩一阵好笑。
“呵呵~”
轻轻依偎在林宥霆身旁,享受着这为数不多的脆弱。
“有你在真好……”
只这一句,便让林宥霆觉得,所有的逾矩、所有的担忧,都值得。
然而,丞相频繁夜宿宫禁,即便理由冠冕堂皇,又怎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很快,前朝后宫,关于“帝相关系非常”的流言蜚语,再次死灰复燃,并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甚嚣尘上。
“林相几乎以宫为家了!”
“陛下对林相,是否太过倚重了?这……这成何体统!”
“听闻林相有时直至宫门下钥都未曾离去,这……”
“莫非之前那些‘断袖’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这一次,连一些中立乃至偏向林宥霆的官员,心中都泛起了嘀咕。
毕竟,君臣之间,应有的界限还是需要恪守的。
林宥霆此举,确实过于扎眼。
甚至有御史上书,委婉地劝谏皇帝应注意影响,莫使天下人非议。
面对这些风言风语,林宥霆的态度却前所未有的强硬与漠然。
他在朝堂上直接驳回了那位御史的奏章,声音冷冽:
“本相留宿宫中,皆为军国要务。陛下龙体关乎社稷,若有闪失,尔等谁能担待?若有人再以龌龊心思妄测君心、污蔑朝臣,休怪本相不讲情面!”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试图辩解或回避,而是直接将事情提升到“国事”与“陛下安危”的高度,将所有非议堵了回去。
私下里,他对贺归轩道:
“臣不在乎他们如何议论。臣只在乎陛下与……的安危。”
他目光落在她被幻形衣遮掩的腹部,未尽之语,两人心照不宣。
贺归轩看着他眼底的乌青和眉宇间的坚定,心中酸软一片。
她知道,他将自己的清誉全然置之度外了。
在这风雨欲来的最后时刻,他选择用最直接、也最笨拙的方式,为她筑起一道屏障。
“随他们去吧。”
她淡淡道,手在宽大的袖袍下,轻轻抚摸着圆滚的肚皮,
“待‘莲妃’顺利产子,这些流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只是,他们都知道,“顺利”二字,谈何容易。
越接近终点,潜藏的危险可能越大。
不仅来自外界的明枪暗箭,更来自生产本身那一道生死难关。
夜深人静,贺归轩卸下幻形衣,看着自己布满妊娠纹的、硕大无比的肚子,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有力的活动,既有即将为人母的期待与喜悦,也有一丝深藏的、对未知的恐惧。
而外间,林宥霆并未入睡,他坐在灯下,手中虽拿着公文,目光却久久没有聚焦。
他的耳力极力捕捉着内殿细微的声响,一颗心始终高悬着。
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夜晚,两人隔着一道殿门,共同等待着那个注定将改变一切的、命运时刻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