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尔王庭的毁灭已成定局,昔日象征着权力与辉煌的宫殿群化为焦土断壁。
在这种满目疮痍的背景下,原本备受瞩目的、我与薇洛娜的订婚仪式,自然就告吹了。
眼下,宁芙城百废待兴,作为拜尔继承人的薇洛娜,根本无暇顾及个人私事。
波克基斯被放逐后,薇洛娜便换上利落的便装,指挥着幸存的内侍、医师以及陆续赶回的宫廷法师和近卫军,在废墟间穿梭,全力抢救被掩埋或受伤的幸存者。
“轻一点!这边还有生命迹象!”
“治疗组,优先处理重伤员!”
“法师团,用浮空术移开这些大型断柱!”
我站在稍远一些的高台上,默默看着这一切。
莱蒂思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壶水,递给我一袋,自己则靠在半截断裂的雕像上小口喝着。
“好好的订婚宴,说没就没了。”她咂咂嘴,语气有几分调侃。
“这下薇洛娜可有的忙了,看样子没个一年半载,是缓不过来了。”
我接过水袋,灌了一口,目光依旧落在远处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比起一场仪式,活着的人更重要。”我淡淡道,“况且,在这种地方举行订婚仪式,背景是废墟和哭声,怎么想都不太吉利。”
莱蒂思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远处,薇洛娜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在指挥间隙抬起头,远远地望了过来。
隔着弥漫的烟尘与忙碌的人群,我们的视线短暂交汇。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亦对她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对莱蒂思说道:
“走吧,这里留给专业人士。我们也有我们该做的事。”
一旁的南思靠近,低声询问:“殿下,我们要返回翡冷翠悲歌城了吗?”
我点了点头:“是要走了。”
随后,我看向一旁静立的伊索尔德,补充道:
“伊索尔德,将那份为薇洛娜准备的治疗方案整理出来,交给她。”
伊索尔德颔首领命:“明白。”
夜幕降临,白日里的喧嚣与混乱渐渐沉淀。
我独自坐在宁芙城某座尚未完全倒塌的高塔顶端,这里是此刻城市的最高点,带着硝烟余烬味道的夜风吹拂而过。
身侧的空间一阵扭曲,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会挑地方,风景不错。” 熔炉行者将一个酒壶递了过来。
那酒壶造型古怪,似乎由白骨做成的。
“深渊的千魂醉,据说酿造时投喂了上千头恶魔的灵魂作为酒曲,又偷偷放在炼狱的硫磺层陈酿百年。”
“喝一口,能壮灵魂本源,喝一壶,圣域之下直接灵魂溃散。放外面,半壶就能换一座小城。”
他晃了晃酒壶,里面传来酒水的晃动声,“尝尝?一般人我可舍不得。”
我没接,只是侧头看着他:“你干什么去了?拜尔王庭都快被拆成平地了。”
熔炉行者干咳一声:“这个嘛,有点倒霉,被一个老对头强行拉到深渊边缘喝了会儿酒。”
他做了个拉扯的动作,“一时半会儿没脱开身。”
怪不得深渊之主会派欲之波克基斯亲自过来“问候”,而不是亲身赶来。
原来是为了拖住熔炉行者,让熔炉老登无暇看顾宁芙城。
但我内心疑惑更深,为什么深渊之主为何对我如此感兴趣,甚至三次邀请?我身上有什么值得它这样图谋。
熔炉行者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意味深长道:
“炼狱那边,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变化,动静不小。”
“而深渊大概是嗅到了什么,它们认为这个变化的源头,与你有关联。”
我内心猜了大概,是我救出莉莉丝的那回事。
看来深渊还真是误会了,我只是莉莉丝的监护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时,熔炉行者发现了我身上的风之斗气。
“你小子什么时候觉醒的斗气?还是风属性的?这味道有点杂啊,还掺了点深渊的骚气?”
“之前一个好心的朋友送的。” 我言简意赅,将佩东的事情一语带过。
关于骸子哥能吞噬并融合他人力量本源的事情,我现在还不想透露出去。
这力量太过诡异,连我自己都还没弄清楚底细。
在查明真相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熔炉行者开玩笑道:“还有这种好事?我也想要,还有吗?”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已经去冥河报道了。你现在下去追,估计也追不上了。”
“行吧行吧,” 熔炉行者悻悻地缩回手,“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可爱。”
夜风卷着凉意吹过塔顶,我望着王庭的废墟,向熔炉行者抛出了一个问题:
“作为拜尔的支柱,这次深渊的动静,你事先真的一点都没察觉?”
“还是说,你本就打算借深渊这把刀,清理一下宁芙城里那些早已腐烂发臭的贵族?”
熔炉行者侧过头:“你小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宁芙城的图书馆里,记载得很清楚。”
我迎着他的目光,“拜尔立国数百年,宁芙的贵族虽然没有改名,但血脉已经换了三茬。”
“按常理,统治阶级都换了好几轮,国号早该变了。但拜尔这个名字却一直延续至今,除了你这个从开国就活到现在的老怪物在幕后操控,一次次修剪枝杈,谁能做到这种地步?”
熔炉行者闻言,非但没有否认,反而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夜风中显得有些沧桑,也有些默认的意味。
我毫不掩饰地表达了鄙视,“玩脱了吧?明明有更好的办法,非得搞成这样,差点把整个宁芙都搭进去。”
“更好的办法?”熔炉行者的话里带着几分无奈,“当年是有初王那个狡猾的家伙给我当大脑,我只需要在后面撑场面就行。”
熔炉行者的语气有些怅然,好像穿越了数百年的时光看到了那个人:“谁让他那么早就没了。”
“我都给他准备好后路了。”
熔炉行者的声音低沉,“亡灵转化仪式、元素同化契约、甚至血红大君的精血、巨人的密藏再生秘术……能想到的延寿法子,能弄到的不死秘术,我几乎都摆在他面前了。”
“可那个混蛋……”熔炉行者摇了摇头,不知是气恼还是钦佩,“他一个都没选。”
“他说,作为人而生,作为人而建立国度,就该作为人堂堂正正地走完这一程。”
“他就那么笑着,拒绝了所有未来,坦然接受了属于人类的终点。”
熔炉行者叹了口气,“他说,他把未来交给我了,让我看着办。”
“至于后来……哼,如果不是我隔个几十年就来一次修剪,你以为拜尔还能存在?早就被那些蛀虫从内部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很耳熟的东西。
“巨人的密藏再生秘术,那不是德古拉城圣血墓的珍藏吗,你怎么弄来的?”
熔炉行者随意道:“当年和七色封切磋的时候,拿了他的精血,顺便去他家宝库逛了下,我觉得这玩意儿还挺不错的,就誊抄了一份。”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要是没记错,那秘术有个不大不小的副作用,使用者的性别特征会发生转变,男变女,女变男。”
“你把这玩意儿塞给初王……老家伙,你当年就没安好心吧?!”
熔炉老登看起来没有一点惭愧,反而非常理直气壮。
“我当时也是为他着想!换个视角体验人生,说不定治理国家能有新思路呢?”
“再说了,初王变成女的说不定更能迷惑……咳,团结盟友呢。”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行吧,你赢了。”
我决定结束这个危险的话题,将重点拉回正事,“那你也可以扶持新的势力,或者推动改革,而不是总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大扫除。”
熔炉行者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晃了晃酒壶:“说得轻巧。下次要是还有机会,试试你小子的办法也行。”
他随即又把话题扯开,“行了,少操心这些,喝酒喝酒!”
我接过那诡异的酒壶,犹豫了一下。
想着这老家伙总不至于真毒死我,便仰头灌了一口。
液体入喉的瞬间,并非预想中的醇香,口感还有点甜,就像果汁一样顺滑。
就像黑裘幻梦一样。
……
等等!
“这特么不是遗忘国度的麻醉剂黑裘幻梦吗?!熔炉你个老混……”
话还没骂完,我眼前一黑,身体向后倒去。
看着黑法师倒地,熔炉行者嘿嘿一笑。
片刻后,塔楼阴影处传来脚步声。
薇洛娜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她看着倒在地上的黑法师,又看了看得意的熔炉行者,无奈道:
“您的方法是不是太卑鄙了一点?”
“还有,黑裘幻梦这种东西,您是从哪里偷来的?”
熔炉行者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在断念崖碰巧遇到了一个缄默翁,跟他‘借’的。”
薇洛娜叹了口气:“您要是缺钱或者需要什么资源,拜尔的财富尽您使用,何必去……”
“打住打住,” 熔炉行者摆摆手,“金币这种东西,强求就没意思了。”
他看着薇洛娜,难得认真道,“莱德明天一早就走了,你真不后悔?”
“哪怕就一个晚上,我豁出面子,现在就能把废土的面具男、极地的大乌鸦、教皇老头,还有弥尔斯的凤凰王都拉过来当见证。”
薇洛娜的目光落在黑法师沉睡的脸上。
她轻轻摇头:“不用了,莱德他……虽然嘴上从未明确反对,但我能感觉到,他内心并没有真正准备好接纳这份婚约。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强迫他。”
熔炉行者狐疑道:“真这么想?我不信。”
薇洛娜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脸上的犹豫已彻底消失。
“行吧,说实话!”
“莱德这家伙太可恶了!他愿意为我对抗一切,可他心里那扇门还是没有完全对我敞开!所以,我改主意了!”
她望向逐渐重建的拜尔王庭。
“我要先真正坐上拜尔女王的位子,我要整合拜尔的四境,让拜尔变得足够强大。”
“然后去帮他,帮他解决他的麻烦,帮他应对他的敌人!我要让他看到我,认可我,直到有一天——让他心甘情愿地,亲自、正式地向我求婚!”
熔炉行者听得一愣,随即失笑道:
“你们年轻人现在都玩得这么别扭吗?”
“行,我等着看那小子以后吃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