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觐见熔炉行者的具体事宜也被提上日程。
这并非一次简单的会面,而是涉及拜尔起源与国之传承的古老仪式。
流程繁琐、规矩多得能写满一整本书,光是“净仪”用的宁芙花瓣就得是清晨带着露水、未经任何魔法催生的“处女花”。
难绷,难道我用植被魔法催生出的花朵就不干净了吗。
在宅邸里,我听着那些女侍的长篇大论都想连夜跑路了。
就在仪式正式开始前还有一段时间。
我实在受不了那种一本正经的氛围。
于是,我偷偷溜了出来。
溜了溜了.jpg
我换上了一身灰扑扑的普通旅行者装束,拉起兜帽,把自己裹得像个不愿透露姓名的通缉犯。
好吧,我好像本来就是。
也不知道爷的通缉令被撤下来了吗,在撤下来之前,我或许还能把自己捆了,亲自去领取自己的通缉令赏金。
可惜了,现在赶着去见熔炉行者,没空实践这绝妙的商业计划。
我遗憾地把“自己抓自己”这项充满前途的副业暂时记在小本本上。
然后我就在宁芙城重建后依旧熙攘的街道上游荡。
阳光有点刺眼,我眯着眼,像个刚出土的文物。
路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新鲜出炉的花蜜饼——”
“修复附魔,武器防具保养——”
或许我该买一些宁芙城的特产,等回到预言者之都送给大家。
我溜达到一个卖手工锻造小玩意的摊位。
一把造型别致的开信刀吸引了我的注意,刀柄镶嵌着一小块蓝矿石。
这个好像还行,至少不涉及任何敏感的精神健康话题。
“这个怎么卖?”我拿起开信刀掂了掂。
摊主是个沉默的矮人,伸出三根手指。
“三银币?”我试图砍价。
矮人看了我一眼:“金币。”
……抢钱啊!这玩意儿除了看起来酷一点,其实也就那样吧!
直到走出这条街,我也没购买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
嘶,我好像对于“正常社交场合该送什么礼物”这门学问,知识储备约等于零。
难道要送具有宁芙特色的圣域法术卷轴当纪念品?好像……也不是不行。
头疼,还要去见熔炉行者。
明明不久前我还在北境战场与黎明杀戮者对决,现在却要准备去见那位“地脉支柱”
这画风转变太快了,就像上一秒还在用神骸之力和铁王座玩皇城pK,下一秒就被迫参加《拜尔好女婿》选拔现场。
我甚至开始认真思考,等见到熔炉行者,第一句是该说“卡萨斯向你问好”,还是“请组织放心,薇洛娜到我手上,那算她栽了”
正当我站在街角思考的时候,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这位先生,需要一支宁芙花吗?今天清晨刚摘的。”
我转头看去。
是一个抱着大束宁芙花的年轻法师。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浅绿色法师袍,面容清秀。
怀里那些宁芙花开得正好,花瓣饱满,泛着微光,清香飘来,让我隐隐作痛的脑子都舒缓了几分。
“我看起来像是需要买花的人?”我指了指自己这身灰扑扑、恨不得把“莫挨老子”写在衣服上的兜帽装束。
他笑了笑,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样子,反而很自然地说:
“每一位在宁芙城徘徊的人,或许都需要一点宁芙花的祝福。它不能解决所有烦恼,但至少能让呼吸变得顺畅一些。”
这是碰上销冠了吗。
我打量着他。
年纪看起来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魔力波动平和,就是个普通的低阶自然法师。
可这谈吐气质,又不太像街头寻常卖花的花匠。
“阁下似乎心绪不宁?”
他微笑着看我,语气自然。
我干笑一声,随口敷衍:“啊,没什么,就是随便逛逛,思考一下人生。”
比如思考一下怎么在见家长的时候打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招呼。
他没有不急着走,很自然地与我并肩走在街上,我们就像是偶遇的老友。
“宁芙城是个好地方,”他望着街道上逐渐恢复的生机,“每一次灾难过后,它总能重新站起来,就像这些宁芙花,根扎在大地里,风霜过后,依旧会开。”
我仔细瞅了他两眼,这哥们说话怎么一股子吟游诗人味儿?
“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感慨倒挺老成。”
年轻法师拂过怀中的花瓣:
“或许是因为和花待久了,也沾了点它们的脾气。”
他转头看我,目光澄澈:
“你身上有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味道。但你站在这里,站在重建的宁芙城中,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心头微动,这家伙不简单。
但看他那张嫩得能掐出水的脸,我又把“你是不是什么隐藏大佬”的疑问咽了回去。
实在是太年轻了,我见过的支柱里面,也就七色岚的颜值比较突出一些。
“说明什么问题?”我故意反问,“说明我运气不好,总是卷入麻烦?”
他笑着摇头:
“说明你选择了留下,选择了守护。无论你来自哪里,背负着什么,当你愿意为这片土地而战时,大地与花朵都会记得。”
他目光扫过街道上那些匆忙的行人:
“还有拜尔的许多贵族。”
“此次北境之战,他们响应征召,派出私兵,开放粮仓,甚至有几个老家伙亲自披甲上了前线,你不能说他们没有功绩,没有为这片土地流过血。”
他轻轻点了点怀中宁芙花的花瓣。
“但另一方面,他们中的许多人,同时也是最大的恶棍,享受着祖辈积累的财富与特权,他们背后,是无数村庄凋敝的民生,也是无数支离破散的家庭。”
“功与罪,有时就像阳光下的宁芙花与它根茎下的腐泥,同生共长,难以彻底剥离。”
我听着他的话,脑海里下意识就闪过了锈铁城附近的那些贵族。
“功是功,过是过,混在一起就能相互抵消?”我嗤笑一声,点评了一下他的想法。
年轻法师摇了摇头:
“并非要混淆,更非抵消。只是想说,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复杂的东西,纯粹的善与恶如同最稀有的魔法宝石,难以寻觅。”
“大多数人,包括那些贵族,甚至包括你我,都行走在灰色的地带。重要的是,在关键时刻,你选择了站在哪一边,你的力量,最终为何而用。”
灰色的地带?
我心里冷笑。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那些左右逢源的宫廷法师,或者某个试图调和矛盾的和事佬会说的调调。
难道这家伙是哪个拜尔大贵族的供奉法师,认出了我的身份,跑来给我这种“危险分子”做思想工作,暗示我别太较真?
“灰色的地带?”我重复了一遍,“这话听起来真耳熟。我猜下一句是不是要学会妥协、要顾全大局?”
我上前半步,兜帽下的眼睛盯着他那双过于清澈的眸子。
“我来告诉你什么叫灰色地带,是无数被吸血鬼吸干的血奴,是奴隶躺在地牢等死的时候,他们可不会觉得这是什么狗屁灰色地带。他们只会觉得冷,觉得痛,觉得恨!”
“灰色?那不过是既得利益者为了让自己晚上能睡安稳觉,编出来自我安慰的破话。”
“站在尸堆顶上的人当然觉得脚下是坚实的土地,可被踩在下面的骨头,只觉得身上沉重,看不见半点光。”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被戳破的恼怒或者虚伪。
菲尔德依旧平静地看着我,甚至在我这番激烈的言辞后,他眼中反而闪过一丝赞赏。
但下一刻,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如同风吹过宁芙花丛。
“所以,你选择了站在尸堆下那些骨头的一边,不是吗?”他轻声说,语气里没有反驳。
我突然意识到,这家伙,似乎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贵族说客。
他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他观察到的事实。
不不不,莱德,清醒点!你可是黑法师,怎么能被这种文艺青年式的发言打动。
“行吧,兄弟。”我拍了拍他的肩,手感正常,不是幻影也不是千年老妖怪的触感,“你这心灵鸡汤炖得还行,就是味道有点臭了。”
“心灵鸡汤?有趣的比喻。”
这位年轻法师将手中一支开得最盛的宁芙花递给我,“这个送你。就当是陌生人的祝福吧。”
我接过花,看着他那张干净得过分的笑脸,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兄弟,贵姓?在哪儿高就?说不定以后还能一起喝酒。”
这位年轻法师思索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自己的名字。
片刻后,他露出一个笑容。
“我叫菲尔德,只是个喜欢种花的法师而已。”
“至于喝酒。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再遇。”
说完,他抱着怀里的宁芙花,对我点头告别,转身汇入了人流,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我捏着那支宁芙花站在原地,花香萦绕。
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我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奇怪Npc。
……算了。
我掂了掂手里的花,把它别在衣领上。
反正我这人生就是个大型隐藏任务触发现场,不多这一个。
现在,该回去换衣服了。
毕竟,即将面对熔炉行者的“终极面试”,穿着这身兜帽男套装可不太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