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云雾寨,那股源自地脉的污染就越是清晰。
陈默行走在山道上,看到路旁的草木都显得有些蔫萎,叶片上偶尔能看到不正常的灰色斑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但这土腥中却夹杂着一丝令人不适的死寂。
当他抵达寨门时,看到的是一片愁云惨雾。吊脚楼依旧,但缺少了苗寨应有的生气。一些村民坐在屋檐下,眼神麻木,他们的手臂、脸颊上覆盖着深浅不一的石质斑痕,仿佛正在缓慢地变成雕像。孩童的哭闹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寨子中央的空地上围着一群人,压抑的啜泣声从人群中传来。
陈默悄然靠近,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那位身着繁复银饰的少女——岑什兰。
她正跪坐在一位老妇人身边,老妇人的一条手臂已经完全石化,灰白色的石质甚至开始向肩胛蔓延,脸上也出现了蛛网般的石纹,气息微弱。
岑什兰手中托着一只通体晶莹如玉的蟾蜍,约莫巴掌大小,正是她的本命蛊——玉蟾蛊。玉蟾趴在老妇人石化的手臂上,腮帮有节奏地鼓动,丝丝缕缕肉眼难见的灰败气息从手臂中被缓缓抽出,没入玉蟾口中。
随着邪气被吸出,老妇人手臂石化的速度似乎被延缓了,甚至石质表面恢复了一丝极微弱的血肉光泽。但陈默看得分明,那玉蟾蛊纯净的躯体内部,也渐渐染上了一丝灰线,显然承受着不小的负担。
“是什兰姑娘的玉蟾蛊…” “唉,阿婆这情况,怕是……” “连什兰都只能勉强延缓,这石瘟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村民们低声议论,看向岑什兰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气息奄奄的老妇人猛地睁开双眼,瞳孔竟完全变成了灰白色,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她发出一声嘶哑而非人的低吼,那只完好的手五指成爪,带着一股不祥的灰气,猛地抓向近在咫尺的岑什兰的咽喉!
变起肘腋,岑什兰全神贯注于操控玉蟾蛊,根本没想到病人会突然暴起发难,眼看那蕴含着邪气的手爪就要触及她的肌肤——
一道身影如清风般掠过。
陈默动了。他后发先至,一步便插入岑什兰与老妇人之间,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一点温和而坚定的清光骤然亮起,不偏不倚,点在了老妇人抓来的手腕脉门之上。
“定。”
他口中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清光如涟漪般荡漾开来,瞬间灌入老妇人体内。
老妇人身体剧震,抓出的手臂僵在半空,眼中的灰白剧烈翻腾,最终缓缓褪去,恢复了一丝浑浊的清明。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随即力竭,软软地倒了下去,被旁边惊魂未定的村民扶住。
“阿婆!”岑什兰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探查,发现老妇人只是昏迷,体内那股躁动的邪气竟被暂时压制了下去。她霍然抬头,清冷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陈默身上,带着惊疑、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外乡人?你…你做了什么?”她的官话带着独特的软糯口音,但字句清晰。
“暂时封住了她经脉中躁动的邪气,安抚了被侵蚀的心神。”陈默收回手指,感受着指尖那阴冷沉滞的残余,“姑娘的蛊术精妙,以玉蟾吸纳邪气,延缓石化,令人敬佩。但此法如同不断舀出渗入船舱的水,却无法堵住船底的漏洞。邪气源头不除,寨中之危,难解。”
岑什兰站起身,银饰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仔细打量着陈默,这个外乡人气质沉静,与山林大地仿佛融为一体,与她见过的所有修行者都不同。“你知道源头在何处?”
陈默目光转向寨子后方那雾气最浓、山势最险峻的方向,那里传来的污染波动也最为强烈。“地脉示警,生机流失与邪气弥漫的核心,就在那片山谷深处。若我所料不差,那里应有一个古老而强大的生灵,它正被污染,其痛苦与异变,便是这一切的根源。”
他看向岑什兰,眼神坦诚:“可否带我一观?或许,我们能找到彻底解决之法。”
岑什兰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挣扎。寨子有寨子的规矩,后山圣地,尤其是圣蟾洞,向来禁止外人踏入。但看着周围村民期盼而痛苦的眼神,回想陈默刚才那神乎其技的手段,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如雷鸣的巨响,猛地从后山方向传来,整个寨子都仿佛随之震动!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狂暴的灰败邪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山谷深处汹涌而出!
寨民们顿时陷入一片恐慌。
“是圣蟾洞!” “山神发怒了!” “完了…全完了…”
岑什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再顾不得许多,看向陈默,急声道:“是圣蟾!它…它可能出事了!跟我来!”
话音未落,她已如一只灵巧的山雀,转身朝着后山疾奔而去。
陈默眼神一凝,毫不迟疑,身形一动,便如履平地般紧跟而上。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通往山谷深处的浓雾与密林之中。真正的挑战,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