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石碑前,掌心还贴着那块温热的表面。裂缝已经蔓延开来,像是某种封印正在松动。左眼深处的混沌幻灵珠震动得更明显了,不再是提醒,而是一种牵引,仿佛下面的东西在回应它。
“有东西在下面。”我说。
蚑萤站到我身后半步的位置。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我的指令。我们之间早就不用多言,她能察觉我的节奏,我也信她的判断。
我调动识海中的混沌气,将之前收集的符文波动输入幻灵珠,让它与石碑产生共鸣。温度升高了一瞬,接着地面轻微震了一下,一道细长的裂痕从中心向外延伸,露出底下暗色的空洞。
“是禁制。”蚑萤低声说,“不是普通的封印,是用血写的规则。”
我收回手,指尖沾了一点渗出的暗红物质。它不像是血,也没有气味,但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有种刺骨的冷意顺着指腹往上爬。
“天道血。”她说,“只有最核心的法则才会用这种东西做锁。”
我看了她一眼。她点头,表示确认。
“你能解开吗?”
“可以,但代价不小。”她抬起手腕,咬破指尖,“这是活禁,要以精血为引,才能骗过它的感知。”
我没有阻止她。在这种事上,她比我清楚界限在哪里。
她开始念咒。声音很轻,像风穿过枯枝,每一个音节落下,地上的裂痕就加深一分。她画出一道符纹,用血完成最后一笔。那符纹亮了一下,随即被地面吸收。
轰的一声闷响,石碑裂成两半,向两侧倒去。
下面没有土,没有机关,只有一截断笔静静地浮在那里。它不到一尺长,笔杆焦黑,像是被雷劈过,又经年累月地烧灼。笔尖朝上,悬停不动,周围空气微微扭曲,像是时间在这里卡住了。
我伸手去拿。
手指刚碰到笔身,一股剧痛从掌心直冲脑门。不是物理上的伤,更像是神魂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我踉跄后退一步,膝盖差点跪地。
“别硬碰!”蚑萤一把扶住我肩膀,“这东西认主,非符族血脉强行接触会反噬。”
我喘了口气,稳住身体。疼痛还在,但能忍。
“那就换个方式。”我闭眼,让混沌气在掌心凝成一层薄膜,再慢慢覆上去。
这一次,没有反弹。我抓住了那支笔。
就在握紧的刹那,笔杆上浮现出一行字。颜色是暗红的,像是刚从血管里挤出来,还在缓慢流动。
“此子可扰天命。”
六个字,写得工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
“鸿钧的手笔。”蚑萤盯着那行字,声音变了,“这不是评语,是批注。他提前写下这句话,然后按着这句话去安排一个人的命运。”
我皱眉。“你说符爻?”
她点头。“他一生都在执行天道任务,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被这句话定下的。出生前百年,鸿钧就已经写了‘此子可扰天命’,然后亲手把他变成那个‘扰’的人。”
我不说话,盯着那行字。
它太冷静了。没有情绪,没有警告,就像在记录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正是这种平静,让人背脊发凉。
我试着用混沌幻灵珠解析这行字的构成。系统刚启动,反馈立刻弹出——“权限不足”。
不是推演失败,是权限不够。
这意味着写下这行字的存在,等级远超当前我能触及的范围。
“你得小心。”蚑萤按住我持笔的手,“这种级别的法则印记,不会只是留个名字。它可能带记忆,也可能带陷阱。”
我没松手。
“我已经感觉到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笔身突然发烫。那行血字开始融化,顺着笔杆流下,竟没滴落,而是钻进了我的皮肤。一瞬间,眼前黑了一下。
脑海里炸开无数画面。
一个孩子,跪在符阵中央。身上插满了符纸,每一张都深入皮肉,却没有血流出来。那些符在动,像活虫一样往骨头里钻。孩子的嘴被缝住,只能发出呜咽声。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全是恐惧,但没人看他。
另一幕:一间密室,墙上挂满符卷。一个身影站在最深处,背对着光。他抬手写下一句话,墨迹未干,纸上浮现的却是未来的场景——那个孩子长大后,手持符笔,将一道因果链钉进别人的胸口。
再下一幕:符爻站在高台之上,亲手斩杀自己的师门。他面无表情,动作精准。结束后,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第一次露出茫然。
还有一次,他在深夜独自坐在残破的殿宇里,手里拿着一支断笔。他想写点什么,可笔尖刚落下,整支笔就碎成了灰。他抬头望天,说了句:“你也觉得我不该活着,是吗?”
画面不断闪现,全是碎片,没有顺序。但我明白了。
符爻从来不是选择成为工具的。他是被制造出来的。从出生那一刻起,他的痛苦、他的服从、他的疯狂,都是为了完成“扰天命”这个目的。
而鸿钧,一直在看着。
我猛地抽回意识,大口喘气。冷汗浸透后背,手臂还在抖。
“你怎么了?”蚑萤扶住我。
“我看到了……他的过去。”我撑着膝盖站起来,“不是背叛,不是野心,是改造。他们把他一点点拆开,再按需要的样子拼回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刚才说的感觉,是指这些记忆?”
“不止。”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符笔,“这支笔,是他最后留下的一点东西。也许是他唯一没被控制的部分。它知道真相,也想找人看见。”
“那你现在怎么办?”
我还没回答,笔身又是一震。
新的文字浮现,还是那行血字,但这次多了落款。
“鸿钧”。
两个字出现的瞬间,整个祭坛的空气都沉了下来。不是压迫,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注视感。就像有人隔着无数时空,正盯着这支笔,也盯着我。
蚑萤脸色变了。“它不该还能传递信息。除非……鸿钧在某个层面仍然连接着它。”
我握紧笔杆。
如果这支笔是符爻残留意志的载体,那鸿钧的批注就是对这个载体的二次标记。他不仅操控了人,还想掌控死后的余响。
“他以为这样就能封住一切。”我低声说,“可他忘了,只要还有人看到,记忆就不会真正消失。”
蚑萤看着我。“你要做什么?”
我没说话,把笔举到眼前。
笔尖忽然颤动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接着,一股更强的记忆流冲进识海。
这一次不再是零散的画面。
我看到符爻在临死前,把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刻进这支笔里。他没指望复仇,也没想翻盘。他只是希望有一天,有人能知道——
我不是敌人。
我是被选中承受这一切的人。
画面最后定格在他微笑的脸。那笑容很淡,带着解脱。
然后,所有的信息汇成一条线,直直刺入我的意识深处。
我的身体僵住了。
眼前不再是祭坛,不再是石碑,也不是蚑萤的脸。我站在一片虚空中,四周漂浮着无数断裂的符线,像蛛网一样缠绕着看不见的囚笼。
我知道这是哪里。
这是符爻的记忆世界。
也是鸿钧棋局的真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