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胸口那根枝桠已经不再跳动。它稳稳地扎在我体内,像一棵树的主干从心脏向外延伸。我能感觉到它的根须在血肉里蔓延,连接着过去、现在和未来。雷裔站在我旁边,手还搭在我肩上,指节泛白。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
我知道他在等我说话,确认我还清醒。我抬手摸了摸左眼,金瞳纹路还在,比之前更深了些。这感觉不像受伤,更像某种东西被激活了。
“走。”我说,“不能在这里停太久。”
他点头,扶我站起来。我们刚走出几步,前方的空气突然扭曲了一下。昆仑墟的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石门缝隙中透出的最后一缕光也被黑暗吞没。
荒原上的风冷得刺骨。
我们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脚步很慢。我的身体还在适应那棵树的存在,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枝桠在体内微微震颤。雷裔走在前面,右手握着雷斧,手臂上的伤口还没愈合,血迹干在袖口。
就在我们快要穿过一片碎石坡时,前方的地面上浮起一层薄雾。
雾里走出一个人。
她穿着银白色的长袍,发丝垂到腰际,脸上带着笑。九条尾巴在她身后若隐若现,像是有生命般轻轻摆动。她站定在三步之外,目光落在我手上。
那里还残留着一滴金血。
“张莉萍。”她开口,声音温和,“我是狐月,九黎族最后的圣女。”
我没应声,左手悄悄按进识海,混沌幻灵珠开始运转。推演画面一闪而过——她靠近、伸手、夺血、后退。危险等级中等,但动机不明。
雷裔已经横跨半步挡在我前面,斧刃朝下,随时能抬起。
狐月笑了笑,没有再往前。“我知道你们刚从里面出来,伤得很重。我也知道你手里那滴血是谁留下的。”
我盯着她的眼睛,“你想干什么?”
“做个交易。”她说,“用情报换血。我知道破界核心的线索,但需要玄蚑族的精血才能唤醒那段记忆。”
我沉默了几秒。
蚑萤的虚影早已消散,可那滴血还在跳动,像是回应什么。幻灵珠的推演结果显示,如果拒绝,我们将失去唯一可能的路径;如果答应,风险在于她是否会强行夺取更多。
我最终伸出手,将那滴血移到掌心上方。
血珠悬浮起来,发出微弱的金光。
狐月看着它,眼神有一瞬的变化。她的嘴角依旧扬着,可瞳孔缩了一下。那一瞬间,幻灵珠警报震动——她在计算,不是为了记忆唤醒,而是为了夺取时机。
但我没收回手。
血珠缓缓上升,在空中拉出一道细线。狐月抬起右手,指尖划过空气,嘴里念了一句古老的咒语。那滴血忽然展开,变成一幅地图一样的图案,浮现在半空。
图上有一条红线,指向北方某处山谷,终点画着一个类似祭坛的符号。
“那是‘归墟巢’。”她说,“破界核心的气息曾在那里出现过一次。只有带着玄蚑之血的人才能找到入口。”
我记下路线,同时让幻灵珠记录整个过程。推演模型立刻生成反制方案:一旦她试图强取,血契会让她承受同等痛感。
“够了吗?”我问。
她没回答,反而向前迈了一小步。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血图的刹那,嘴角裂开,露出尖锐的獠牙。她的手快得几乎看不见,直抓向那滴血。
雷裔动了。
他没挥斧,而是用斧背砸向地面。一股震荡波顺着岩层冲出去,撞在她手腕上。狐月闷哼一声,被迫收手后退两步。
血图晃了晃,开始下沉。
她没追,反而笑了。“不错嘛。”她揉着手腕,语气轻松得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下次我要双倍利息。”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化作一缕青烟,随风散去。
只剩下那幅血图,缓缓沉入地面,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呼吸没乱。幻灵珠仍在运行,分析刚才那一瞬间的所有数据。她的攻击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我调出时间锚的三世感知,回溯那一刻的细节。
发现异常。
在她露出獠牙前的一刹那,她的眼神有过短暂失焦,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意识。那不是她本来的决定。
我低头看手,残余的血迹已经变暗。我把它抹进掌心,封进幻灵空间最深处。
“她有问题。”我说。
雷裔转头看我,“什么意思?”
“她最初是真的想交易。但中途变了。”我闭眼,感受体内枝桠的波动,“有人在影响她,或者……控制她。”
他皱眉,“谁?”
“不知道。”我睁开眼,“但那滴血现在不能用了。它沾上了别的气息,和群瞳族的频率接近。”
他说不出话,只是握紧了斧柄。
远处的地平线上,有一点火光。
那是我们之前设立的临时营地。篝火应该早就灭了,但现在还能看到一点余烬在闪。
“先回去。”我说,“我们需要休息,也需要重新规划路线。”
他点头,走到我身边,一只手始终没离开武器。我们继续往前走,速度比刚才更慢。我的身体还在适应时间锚的稳定感,有时候会觉得眼前闪过过去的画面——图书馆的书架、暴雨中的路灯、蚑萤倒下的瞬间。
那些都不是幻觉。
是枝桠带来的感知延伸。
走到半路时,我忽然停下。
“怎么了?”雷裔问。
我摸了摸左眼,“她留下的地图……我记得路线。”
“那就走。”
“可是。”我看向北方,“那条路会经过妖族旧域。狐月是九黎圣女,她怎么会让我们走那里?”
他愣住。
我也想不通。
除非她根本不在乎我们能不能活着到达,只要我们踏上那条路就行。
除非那地图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但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破界核心必须找到,时间锚已经建立,可它需要支点来维持。如果没有后续行动,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我们继续前行。
风越来越大。
当我再次抬头时,营地的轮廓已经能看清。篝火只剩一点点红光,像是快要熄灭的心跳。
雷裔走在前面,脚步变得谨慎。他举起斧子,示意我跟紧。
我们离营地还有五十步。
四十步。
三十步。
就在这时,我胸口的枝桠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警告。
更像是……回应。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