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跑过去一瞧，用目光仔细一测，原来是自然界地动，不是人为的。
一场虚惊。她们都松了一口气。
待残阳把群山染成胭脂色时，阿萝正蹲在溪边打磨一块青铜碎片。那碎片形似弯月，表面蚀刻着上古文字，被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瞧，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林铮靠在旁边的青石板上擦剑，剑刃映出她紧锁的眉头：“小主，当真要找那个传说中的‘因果台’？听说那里连神只都不敢轻易涉足。”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藏着解开因果线的钥匙呀。”阿萝头也不抬，指尖划过青铜片上的纹路，突然被刺痛——一滴血珠渗出来，竟顺着纹路缓缓流动，最终汇聚成一朵小小的莲花。
阿萝眼睛顿时一亮，似有所悟：“我明白了，今夜子时月圆，正是开启因果台的最佳时机！”
“真的？”林铮抬眸问了一句。
阿萝颔首。
入夜后，三人趁着月色潜入深山。林小玉裹着毛茸茸的斗篷跟在后面，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咳嗽，却坚持不肯落下。阿萝回头看见她苍白的脸，心疼地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枇杷糖：“早跟你说过不用跟着来的，非要来。”
林小玉抿着嘴笑，发间的钗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光：“我就是想看看，小主姐姐说的‘人神共舞’是什么样子？”
她们穿过布满萤火虫的密林，前方豁然开朗。巨大的石台上刻满旋转的星图，中央立着一根一人高的青铜柱，柱顶托着一面破碎的铜镜。阿萝刚要上前，突然听见悠远的芦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音调哀婉如泣，似乎诉着千年冤屈。
林铮立刻拔剑警戒，却见阿萝闭上眼睛，陶醉地摇晃脑袋：“好美的曲子……这应该是……苗疆古调……”
“小主，这不是人间该有的音乐。”林小玉突然抓住阿萝的手腕，琉璃色的瞳孔映出石台后方若隐若现的身影——那是一群半透明的生灵，有的长着鹿角，有的拖着蛇尾，正随着芦笙声翩翩起舞。
阿萝咽了一口唾沫：“看来咱们闯进人家的舞会现场了。”
说着，她解下腰间的银铃铛，叮叮当当的节奏竟与芦笙声奇妙地应和起来。
下一秒，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当银铃声与芦笙声重叠的瞬间，青铜柱上的铜镜突然完好如初，镜面泛起涟漪，倒映出另一番景象——云端站着一位手持判官笔的神官，脚下踩着堆积如山的卷轴，每卷都在往外冒着轻烟。
阿萝眯起眼睛：“原来是司命星君在这儿办公呢。”她扯了扯林铮的衣角，“阿铮姐姐，快把我的芦笙拿过来。”
林铮狐疑的把那泛着色泽的芦笙，交给阿萝。
这管芦笙是阿萝特意找苗疆长老求来的，竹管上缠着七彩丝线，吹嘴处嵌着一颗夜明珠。当她奏响第一个音符时，整个因果台都震动起来。星图开始顺时针旋转，那些半透明的生灵突然停止舞蹈，齐刷刷转向这边。
林小玉紧张地攥紧拳头，修长的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小主姐姐，你要小心呀……”
阿萝却越吹越投入，时而高亢如鹤唳九霄，时而低回似泉流石上。芦笙声化作可见的金色波纹，扫过青铜柱时，柱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因果线，红线代表善缘，黑线象征恶债，还有无数灰线纠缠不清。
突然，最粗长的那条黑线剧烈震颤，末端连接着一个正在消散的魂魄——竟是青龙寨主的模样。
“不好，有人在篡改生死簿！”阿萝心头一颤，加大气力吹奏，芦笙声陡然拔高。林铮看懂了她的意图，挥剑斩断试图缠绕过来的黑雾。林小玉突然捂住胸口单膝跪地，额间渗出细密汗珠：“天哪，我……我的灵力……在流失……”阿萝分神去看她，就见一缕银白色的光晕从少女指尖飘出，径直钻进青铜柱的缝隙。
“小玉，傻丫头，回来……”阿萝急忙收势，却见林小玉含笑摇头，发间的金钗突然大放光明。她的声音变得空灵缥缈：“原来这就是我的宿命……”话音未落，她的身体逐渐透明化，最终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青铜柱。阿萝伸手抓了个空，只触到冰凉的金属表面，上面却多了一道若隐若现的月牙形印记。
“林小玉！”林铮红了眼睛要冲上去，被阿萝死死拉住：“阿铮姐姐，你看……”只见青铜柱上的因果线正在重新排列，原本紊乱的黑线纷纷退散，红线愈发明亮。更神奇的是，整根柱子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表面浮现出精致的浮雕——正是林小玉的模样，倩影飘飘，手持书卷温婉浅笑。
“小玉她……她成了戟灵……”阿萝抚过青铜柱，感受着里面传来的熟悉心跳，“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林铮，“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尊‘青铜美人’扛起来啊！”林铮手忙脚乱地去搬青铜柱，脸却腾地红了：“胡说什么？这是圣物……”
就在这时，云端的神官终于有了动静。他抖了抖衣袖，漫天卷轴自动展开，露出最底下那份闪着金光的契约：“百年恩怨，今日了结。”说罢抛下一支朱砂笔。
阿萝眼疾手快接住笔，却在笔杆上看见一行小字——“以心为契”。她恍然大悟，蘸饱朱砂在青铜柱上写下个大大的“赦”字。
刹那间，因果台上狂风大作。那些半透明的生灵欢呼着升上天空，化作点点繁星。青铜柱轰然倒下，却在空中变成一柄寒光凛冽的长戟幻影，与此同时，阿萝手中那一杆青铜戟脱手而出，在半空浮动。随后，长戟幻影包住青铜戟，戟杆上顿时流动着银河般的光华。
阿萝纵身跃起握住戟杆，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入心间，耳边响起林小玉清脆的声音：“小主姐姐，如此，我可以与您常相伴了。”
下山路上，阿萝把变成寻常模样的青铜戟扛在肩头，走两步就换个姿势显摆：“你们看这戟缨多漂亮！像不像林小玉编的麻花辫？”
林铮走在前头开路，背影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阿萝偷偷戳她后背：“听见没有呀？等见到青龙寨主，咱们就用这柄神戟给他一个惊喜！”
走到山脚时，突然听见前方传来哭喊声。原来是青龙寨主带着全寨老幼拦在路上，个个哭得鼻涕眼泪糊满脸：“神仙大人救命啊！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阿萝踮脚张望，只见寨子后的山坡上，祖坟周围的枯树突然开花结果，香气飘出十里地。她摸着下巴点头：“看来因果线的善缘已经生效了。”
林铮趁机把青铜戟往地上一戳，惊得地面震动三尺。
青龙寨主扑通跪下：“求神兵庇佑！”
阿萝眨眨眼：“这不是普通的兵器哦。”
她轻轻抚摸戟杆，林小玉的声音立刻响起：“勿惧勿恶，护佑苍生。”
满山遍野顿时响起清越的凤鸣声，惊得鸟儿纷纷飞起。
当晚寨子里大摆宴席，青龙寨主非要让阿萝坐在主位。
阿萝晃着青铜戟，笑得灿烂：“这顿饭可是沾了林小玉的光。”说着往空碗里倒了一杯酒，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酒面上，隐约映出少女浅笑的脸庞。林铮默默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耳朵尖还是红的。
深夜巡夜时，阿萝发现林铮独自坐在屋顶吹芦笙。月光给她的倩影镀了一层银边，曲调低沉婉转，像是对着星空倾诉心事。她轻手轻脚凑过去坐下：“阿铮姐姐，你是不是想林小玉了？”
“啊？你、你啥时候过来的？”林铮吓了一跳，差点摔下房檐：“才没有！我是练习明天给村民表演的曲目。”
阿萝噗嗤笑出声：“骗鬼呢，你脸红得像一枚熟透的柿子。”
第二天清晨，寨民们惊奇地发现，家家户户的水缸都满了清澈甘甜的水。
阿萝指着青铜戟上的露珠，笑眯眯：“这是林小玉给你们的礼物。”她转身踏上新买的马车，戟尖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林铮翻身上车时，突然发现戟杆上多了一行小字——“愿做姐姐手中的糖葫芦”，字体歪歪扭扭却带着说不出的温暖。
马蹄声碾碎晨露时，没人注意到马车后方飘着一个透明的人影。林小玉坐在青铜戟上晃着腿，发间的金钗叮当作响：“前面有个镇子要办庙会哦！我要吃冰糖葫芦！”
“好！给你买！”阿萝笑着甩响马鞭，芦笙声混着笑声惊起林间宿鸟，扑棱棱飞向湛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