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峰被停职检查的阴影,如同厚重的乌云,不仅笼罩着他个人,也给整个“909”专案的推进带来了实质性的阻碍。专案组内部虽然核心成员依旧团结在韩博周围,但外围工作的效率和士气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而更令人担忧的是,来自魏长明一系的压力正在通过各种渠道持续施加,试图将案件调查引入歧途,或者干脆将其无限期拖延下去。
然而,就在这举步维艰的时刻,一道倔强的光芒,从体制之外、从舆论的阵地,顽强地穿透了层层封锁,试图为这场正义之战开辟第二战场。
这道光芒,来自赵晓颖。
作为清州日报的首席记者,同时也是此案关键证人赵长天的女儿和深度参与者,赵晓颖的处境同样微妙而危险。报社内部,总编已经多次“善意”地提醒她,近期报道要“把握好尺度”,“多关注正面宣传”,甚至隐晦地暗示她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来自上面的压力显而易见。
但赵晓颖拒绝了所有让她“沉默”的建议。父亲的冤屈、王老倔和梅姐的惨死、李正峰此刻承受的不白之冤,以及那些依旧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恶,都让她无法袖手旁观。她知道,手中的笔,是她最有力的武器。
既然通过正规渠道发表深度调查报道阻力重重,她决定另辟蹊径。
她向报社申请了一个“个人课题研究”的长假,名义上是整理父亲遗物,研究清州交通发展史。实际上,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撰写一份名为《清州迷雾——一名记者对“909”系列案件的调查手记》的纪实作品中。
她没有选择传统的出版途径,那需要漫长的审核周期,且极易被扼杀在摇篮里。她将目光投向了方兴未艾的互联网,特别是那些具有一定影响力、又以登载深度调查和内幕分析见长的民间论坛和博客平台。
夜深人静时,她坐在书房里,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她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用冷静、客观却又充满力量的笔触,记录下从父亲赵长天离奇车祸开始,她一路追寻真相的整个过程。
她写到了父亲遗物中发现的疑点,写到了最初求助无门的迷茫,写到了与李正峰并肩作战的艰难,写到了胡三强集团的嚣张与残忍,写到了刘明维道貌岸然下的贪婪,写到了关键证人王老倔如何从恐惧到鼓起勇气站出来作证,更写到了王老倔最终葬身火海的惨烈,以及梅姐浮尸江面的悲凉……
她没有直接点名郑怀古、魏长明这些尚未被官方正式通报的名字,但她通过详实的时间、地点、人物关系和经济往来细节,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张庞大的、盘根错节的腐败与黑恶势力勾结的网络。她将那份匿名U盘中可以公开的部分内容,比如资金异常流动的路径、某些可疑的会面,巧妙地融入叙述之中,引导读者自己去思考、去判断。
更重要的是,她以饱含悲愤与同情的笔调,详细描述了李正峰——这位冲锋在前的公安局长,是如何顶住巨大压力,秉公执法,最终却遭遇到不公正的停职检查,甚至被污蔑与黑社会有染。她写道:
“……当一位肩负着维护法律尊严、保护人民安全的公安局长,因为坚持追查真相而身陷囹圄,当举报犯罪的核心证据在程序的名义下被无限期搁置,当勇敢站出来的证人接连遭遇不测,我们不禁要问:这清州的迷雾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一股力量,竟能如此颠倒黑白,阻挠正义?法律的利剑,何时才能斩断这重重黑幕,还逝者以公道,还生者以安宁,还这片土地以朗朗乾坤?”
她的文字,既有记者的理性与克制,又不失女儿、战友的深情与呐喊。每一篇手记发布前,她都反复核对事实,确保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她知道,自己面对的对手极其强大和狡猾,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被对方抓住,并借此彻底否定她所有的努力。
她选择在凌晨时分,通过加密的代理服务器,将一篇篇手记发布到几个精心筛选过的、在国内具有一定公信力和活跃度的网络论坛和知名博客上。发布之后,她会立刻清除本地记录,断开网络,谨慎得像一个地下工作者。
起初,这些帖子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只是激起了小小的涟漪。但很快,其蕴含的巨大信息量和震撼性内容,就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转载、评论。
“我的天!原来清州的水这么深!” “那个赵局长死得太冤了!” “王老倔老人太可怜了!严惩凶手!” “李正峰局长是条汉子!支持他!” “背后肯定有大鱼!不然不会这么疯狂反扑!” “希望上级能看到!彻查到底!”
网络的匿名性和传播速度,在此刻展现了其强大的力量。虽然不断有帖子被迅速删除,账号被查封,但赵晓颖如同一个执着的播种者,换个“马甲”,寻找新的平台,继续发布。一些有良知的网络大V和传统媒体人,也开始冒着风险,转载和评论这些手记,进一步扩大了其影响力。
短短几天时间,《清州迷雾》系列调查手记,就像一股无法完全扑灭的野火,在中文互联网的某些角落悄然蔓延开来,引发了越来越多网民的关注和热议。“清州”、“909案”、“李正峰”、“赵晓颖”这些关键词,一度成为网络搜索的热点。
民意的关注,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开始透过网络,反向传导到现实世界。
清州市委宣传部的电话开始变得繁忙,不断有媒体同行打电话来询问情况;省委宣传部也注意到了网络上的舆情动态,开始向清州方面了解情况;甚至连一些全国性的媒体,也派出了记者,试图以各种方式接触和了解此案。
这股由下而上的舆论浪潮,虽然还无法直接改变权力层面的博弈格局,但它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人心的向背;像一把锤子,敲打着那些试图掩盖真相的大门;更像一束光,让隐藏在黑暗中的污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赵晓颖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风险极大。她可能会面临更严厉的打压,甚至人身威胁。但她无所畏惧。每当她感到疲惫或害怕时,她就会想起父亲期待的眼神,想起王老倔被火焰吞噬的身影,想起李正峰在孤立无援中依旧挺直的脊梁。
她的坚持,不仅仅是为了复仇,为了澄清冤屈,更是为了守护她作为一名记者追寻真相、扞卫公正的初心,为了无数像她一样渴望公平正义的普通人。
在清州这片被迷雾笼罩的土地上,她以笔为剑,独自一人,向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黑幕,发起了倔强而决绝的冲锋。她的坚持,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汇聚着照亮前路、驱散迷雾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