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的隐痛还没完全消散,加上退烧药的嗜睡副作用,林星遥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可这份睡眠并不安稳,她的睫毛时不时颤抖,手指也无意识地抓紧了苏砚深的衣角,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梦里是一片熟悉的夏日蝉鸣。
她站在老房子的巷口,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不远处的槐树上挂着她和哥哥林知言一起做的风筝,红色的绸带在风里飘得很远。
“遥遥,跑慢点儿,别摔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星遥猛地回头,就看到十二岁的林知言举着一支草莓味的冰棍朝她跑来,额头上满是汗珠,白色的短袖被汗水浸得发透。那是她记忆里最清晰的画面——哥哥总是这样,把最好的都留给她,哪怕自己热得满头大汗,也会先把冰棍递到她手里。
她想跑过去抱住哥哥,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下一秒,场景突然变了。
还是那条巷口,却下起了瓢泼大雨,一辆失控的货车朝着过马路的她冲来,刺眼的车灯让她睁不开眼。
“遥遥!”
林知言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慌,她只感觉有人猛地把自己推开,重重摔在路边的泥水里。
等她挣扎着抬头,看到的却是哥哥被货车撞倒在地的画面,鲜血很快就被雨水冲淡,染红了一大片路面。
他躺在那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袋没来得及递给她的糖炒栗子,包装纸被雨水泡得发白。
“哥哥!”林星遥尖叫着扑过去,却怎么也碰不到他。
她跪在泥水里,双手不停地抓着地面,指甲缝里都塞满了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遥遥,凭什么?”
突然,林星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再是记忆里的温柔,而是带着冰冷的质问。
林星遥抬头,看到哥哥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身上的白短袖沾满了血污,脸色苍白得像纸。
“凭什么我死了,你却能过得这么幸福?”他一步步朝她走近,眼神里满是失望和痛苦,“你忘了是谁救了你吗?忘了我是怎么替你挡在货车前面的吗?你现在住着大房子,有人疼你宠你,你对得起我吗?”
“如果不是救你,我和夏夏也会像你现在一样这么晚幸福的!”
“不是的,哥哥,我没有忘!”林星遥哭着摇头,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想我?”林星澈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想我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幸福?你穿着漂亮的裙子,吃着好吃的东西,躺在别人怀里撒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连一支完整的冰棍都没来得及吃完?有没有想过爸妈因为我的死,哭了多少个日夜?有没有想过你的好朋友,我的未婚妻有多害怕?”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林星遥的心里。
她想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里,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你不配幸福。”
“哥哥!不要走!”
林星遥猛地从梦里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满是冷汗,后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浸得发透。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心脏还在因为梦里的场景剧烈地跳动,胃里也跟着一阵翻江倒海的疼。
苏砚深被她的动静惊醒,立刻坐起身,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声音里满是焦急:“宝宝,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身上的雪松味也依旧让她安心,可林星遥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推开了他。
她蜷缩在床的角落,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身体不停地颤抖,嘴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砚深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他记得林星遥刚嫁给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因为小时候哥哥去世的阴影,加上一场意外刺激,她整整八九年都没说过一句话,每天只是缩在角落里,像只受惊的小兽,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让她走出来,可现在,她又变回了那个样子。
“崽崽,看着我,”苏砚深慢慢靠近她,声音放得极轻,生怕吓到她,“噩梦都是假的,我在这里,我陪着你,别怕。”
他伸出手,想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却被林星遥再次躲开。
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神里满是恐惧和自责,还有深深的绝望。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苏砚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厉害。
他知道林星遥一直活在哥哥去世的阴影里,也知道她总是因为这件事自责,可他没想到,一场噩梦会让她变成这样。
他怕刺激到她,没有再靠近,只是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耐心地陪着她,轻声说:“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我陪着你就好。”
可是接下来的情况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接下来的几天,林星遥一直保持着沉默。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靠在苏砚深怀里听他说话,也不再对他笑,每天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要么看着窗外,要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
苏砚深依旧像以前一样照顾她,每天早上帮她洗漱,喂她吃早餐,按时给她喂胃药和补充贫血的营养品。
可林星遥只是静静地待着,偶尔会眨眨眼,却从来没有回应过。
她甚至不敢看苏砚深的眼睛,仿佛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梦里哥哥的质问,想起自己“不配幸福”。
这天早上,苏砚深像往常一样喂她吃小米粥。
他舀了一勺粥,吹凉后递到她的嘴边,轻声说:“宝宝,今天的粥里加了点山药,你尝尝,很好吃的。”
林星遥张了张嘴,却在看到苏砚深温柔的眼神时,突然偏过头,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苏砚深手里的勺子顿在半空,看着她肩膀微微颤抖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
他放下勺子,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宝宝,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林星遥没有回答,只是哭得更凶了。她不是不想回应,而是不敢。
每当她看到苏砚深为她忙碌的身影,看到他眼里的心疼和爱意,梦里哥哥的话就会在耳边响起——“你对得起我吗?”“你不配幸福。”
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是用哥哥的命换来的幸福,她没有资格享受这一切,更没有资格让苏砚深这么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