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的炭火烧得滚烫,楚云飞却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橡胶。
钨矿。
寻常军官听到这两个词,或许毫无波澜。
可对楚云飞这种时刻关注世界军事脉搏的将领而言,这无异于在他耳边敲响了战争的警钟。
前者,是飞机轮胎、电线绝缘层、精密管道不可或缺的命脉。
后者,是制造穿甲弹芯、炮管内衬、发动机耐高温部件的筋骨。
林凡不要钱,不要黄金,偏偏只要这两样东西。
他不是在做一锤子买卖。
他是在为一台已经初具雏形的恐怖战争机器,添置最关键的齿轮与轴承。
“林总工。”
楚云飞胸膛剧烈起伏,将那口到了嘴边的叹息,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重新坐下,身躯挺得笔直,目光与屏幕里那双平静的眼睛对视。
“这个‘服务’,楚某需要上报。阎长官那里,需要一个明确的目标,来评估这笔‘合作’的价值。”
屏幕里的林凡,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
“楚团长想必知道,娘子关东侧,正太路咽喉之地,有一座日军的永久性要塞。”
楚云飞的呼吸猛地一窒。
“东王堡。”
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三个字。
那不是一座要塞。
那是钉在晋绥军心口上的一根淬毒钢钉。
为了拱卫身后的井陉煤矿,日军华北方面军工兵部耗时两年,用无数钢筋水泥和山西劳工的白骨,浇筑起这座怪物。
整个堡垒群依山而建,明暗火力点上百,深层坑道交通纵横,号称能抵御师级规模的进攻一个月以上。
三五八团曾经奉命配合友军,试图拔掉这颗钉子。
结果一个师的兵力填进去,连人家的外围铁丝网都没能彻底撕开,反倒折损了近两千弟兄。
自那以后,东王堡便成了所有山西将领绕着走的梦魇。
“楚团长的观察员,可以在东王堡外围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林凡的声音依旧平稳,“我们出动一次。”
“事成之后,我需要山西境内,所有已探明钨矿,半年的开采权。以及,贵方通过南方渠道,能弄到的所有天然橡胶。”
“嘶——”
饶是李云龙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听完这价码,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他娘的哪里是合作?
这简直就是趁火打劫!
用一次性的空中打击,换半个山西的矿产命根子,还要人家去玩命搞禁运物资。
楚云飞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有被勒索的屈辱,有对东王堡的刻骨仇恨,更有对那种未知力量的深深忌惮。
他站起身,不再多言,只是对着屏幕郑重地一抱拳。
“林总工的条件,楚某一定原话带到。告辞。”
说罢,他转身便走,背影决绝,每一步都踩得无比沉重。
……
交易的达成,比想象中更快。
仅仅两天后,楚云飞的亲笔信函便由专人送达。
信中只有一个字:可。
阎锡山那只老狐狸,在自己的地盘被人数次重创后,显然也坐不住了。
用一些暂时挖不出来、守不住的矿产,换一个心腹大患的灰飞烟灭,这笔账,他算得清。
第三日,清晨。
东王堡外围,一处不起眼的山坡上。
三五八团参谋长钱伯钧,正举着德制蔡司望远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处那座如巨兽般盘踞的要塞。
他身后,一个营的弟兄散布在林间,神情紧张。
钱伯钧是个老兵,从军十余年,什么样的硬仗没见过。
对于这次所谓的“空中打击”,他打心底里是不信的。
在他看来,八路那边,无非是缴获了几架日军的飞机,运气好打了几个胜仗。
想凭那几架破铜烂铁就啃下东王堡?
痴人说梦。
他已经做好了回去如实禀报,然后看着楚团长跟阎长官大发雷霆的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越升越高。
就在钱伯钧耐心将尽,准备放下望远镜的时候,一阵奇特的轰鸣声,从天际线的尽头传来。
那声音,低沉,雄浑,完全不同于他听过的任何一种日军飞机。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像是有一群无形的巨牛,正在云层之上奔跑、践踏。
他猛地举起望远镜。
六个黑点,排着整齐的队列,撕开云层,出现在蔚蓝的天幕之下。
它们的机翼平直而粗壮,机腹下挂载着黑色的、纺锤状的物体,浑身散发着一种冰冷而纯粹的杀戮气息。
机翼与机尾上,那鲜红的五角星,在朝阳下刺眼夺目。
钱伯钧握着望远镜的手,指节瞬间发白。
六架伊尔-2攻击机,没有丝毫盘旋试探的意图。
它们径直飞临东王堡上空,随即,以一个近乎完美的角度,集体俯冲。
那一瞬间,钱伯钧的视野里,只剩下六道黑色的闪电,以及从它们身下脱落的,十二个黑点。
黑点在空中划出十二道优雅而致命的弧线,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坠而下。
钱伯钧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或者说,那声音已经超越了“响”的范畴。
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扫过山林,钱伯钧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望远镜里,那座曾经坚不可摧的东王堡主堡垒,在一团无声膨胀的烟柱中,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内部撑开、撕裂,然后轰然解体。
钢筋、水泥、人体……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齑粉。
紧接着,是第二轮、第三轮……
十二枚500公斤级的航弹,被精准地投掷在要塞的各个关键节点上。
指挥部、兵营、弹药库、炮位……
整个过程,不足半个小时。
当那六架“神犁”拉起机头,从容返航时,山坡上的风,似乎都带上了一股灼热的焦味。
钱伯钧缓缓放下望远镜,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远处的东王堡,已经从地图上被抹去。
只剩下一片还在燃烧的废墟,和几个深不见底、冒着黑烟的巨坑。
一个副官颤抖着声音上前:“参座……这……这……”
钱伯钧没有回答。
他只是失魂落魄地转过身,看着自己身后那些同样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的官兵,喉结滚动,嘶哑地吐出一句话。
“回去告诉团座。”
“我们和他们,打的不是同一个时代的战争。”
……
“铁三角”联合指挥部。
巨大的电子地图上,代表“东王堡”的红色威胁标记,已经变成了象征摧毁的灰色。
旁边,两条新的资源输入带,正在缓缓亮起绿灯。
【钨矿资源链已接入,预计储量可满足t2级科技树材料需求180天。】
【天然橡胶资源链已临时接入……】
李云龙叼着烟,看着屏幕上楚云飞那边发来的战果确认电报,笑得合不拢嘴。
“他娘的,这买卖划算!动动手指头,半年的钨矿就到手了!林小子,下一单咱们干谁?要不把太原也给阎老西包了?”
指挥部里一片欢腾。
唯有林凡,平静地看着资源数据流。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另一项始终闪烁着红色警报的资源上。
石油。
航空发动机是吞油巨兽,坦克集群更是如此。
靠着战前缴获和系统初始储备,他们撑过了这场决战。
但现在,储备已然见底。
橡胶是皮肉,钨矿是筋骨。
而石油,才是这台战争机器奔腾不息的血液。
没有了血,再强大的巨人,也终将倒下。
林凡的指尖,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陕北与内蒙交界处,那片荒凉而广袤的土地上。
这台战争机器最致命的命门,已然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