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县里派系:暗中的观察与试探
那句压低了声线的嘲讽,像一根沾了油的针,滑腻地刺向林枫的后背。他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的节奏都没有丝毫改变,平静地走过拐角,将那些或审视或轻蔑的目光,连同走廊里浑浊的空气,一并关在了身后。
他的办公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门牌上“副县长室”几个字是新贴上去的,白色的底纸还没来得及泛黄,与周围陈旧的墙壁显得格格不入。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灰尘与纸张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吴小飞还等在里面,他已经手脚麻利地用抹布把办公桌和椅子擦了一遍,但房间里那股久无人气的沉闷感,却不是一块湿抹布能轻易驱散的。他看到林枫进来,连忙站起身,表情有些局促,像个等待主人发落的仆人。
“林县长,您回来了。”
“嗯。”林枫应了一声,将公文包放在桌上。他走到窗边,看着那盆濒死的吊兰,干枯的叶尖微微卷曲,像一只只绝望伸出的手。他伸手摸了摸盆里干硬的土壤,然后转头对吴小飞说:“吴秘书,麻烦你找个水壶,给它浇点水吧,看着怪可怜的。”
吴小飞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新领导上任,第一道“指令”竟然是这个。他随即反应过来,连声应道:“哎,好,好的,我马上去。”他眼中的拘谨,悄然化开了一丝。
吴小飞刚提着水壶出去,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四十岁上下,身材微胖,脸上挂着标准笑容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没拿文件,而是提着一个崭新的保温杯。
“林县长,我是县府办行政科的刘斌。刚听说您搬过来了,特地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刘斌自来熟地把保温杯放在林枫桌上,“这是新给您领的杯子,以后您就是咱们县领导了,这喝水的家当可不能马虎。”
林枫的视线里,刘斌头顶的数字清晰浮现:【-15,试探\/拉拢】。
“刘科长,太客气了。”林枫没有碰那个杯子,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刘斌笑呵呵地坐下,眼睛却在办公室里快速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掉漆的文件柜上,眉头夸张地皱了起来:“哎哟,林县长,您这办公条件也太艰苦了!这怎么行?您是分管咱们县农业和扶贫大计的父母官,这门面也代表着咱们县政府的形象。您放心,我下午就安排人过来,把这桌椅、柜子,全都换成新的!还有您楼下那台车,也该换了,我跟车队打个招呼,给您调一台新的帕萨特!”
他说得热情洋溢,仿佛林枫不是他的领导,而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这张“关系图谱”上,行政科科长刘斌,是县长李卫民通过姻亲关系安排进来的,是李卫民阵营里负责后勤保障的管家。他这一番操作,名为关心,实为试探。探一探这个新来的副县长,是不是个贪图享受、容易被物质腐蚀的软柿子。
林枫静静地听他说完,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端起自己那个用了几年的旧搪瓷杯,喝了一口凉透了的茶水,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刘科长,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办公室挺好,桌椅都还能用,换了浪费。”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了一些:“我刚接手扶贫工作,下午还要看材料。听说有些山村里的学校,窗户玻璃都是破的,孩子们冬天上课都冻手。县里财政也不宽裕,咱们能省一点,就给孩子们多换一块玻璃,比给我换张新桌子有意义。”
刘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堵得严严实实。他总不能说,孩子的窗户不重要,领导的桌子才重要吧?这话要是传出去,他这个行政科长也就当到头了。
“是,是,林县长说的是。”刘斌的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还是林县长高风亮节,一心为民,我这思想觉悟,跟您比差远了。”他头顶的数字,从【-15】跳动到了【-20,警惕\/棘手】。
“没什么高风亮节的,在其位,谋其政而已。”林枫的语气依旧平淡,“刘科长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去忙吧。我这里还有一堆文件要看。”
这是毫不客气的逐客令。
“哎,好,好。那您忙,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刘斌尴尬地站起身,连桌上那个崭新的保温杯都忘了拿,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这时,吴小飞提着浇完水的水壶回来,正好在门口和刘斌错身而过。他看着刘斌有些狼狈的背影,又看了看办公桌后神色平静的林枫,眼神里多了一抹异样的光彩。他头顶的民心值,从【+5,试探\/期待】悄然变成了【+15,敬佩\/安心】。
送走了拉拢的,很快就迎来了施压的。
下午两点,水利局局长马胜利敲门走了进来。马胜利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挺着个不大不小的肚子,腋下夹着一个厚实的皮包。他是“本土网”上,刘振声那棵大树上一个重要的分支,在水利系统经营多年,根基深厚。
他头顶的民心值是【-25,轻蔑\/敷衍】。
“林县长,恭喜上任啊。”马胜利的祝贺说得有气无力,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将皮包“啪”地一声放在林枫的办公桌上,震得桌上的搪瓷杯都晃了晃。
“有点工作,来跟您这位新领导汇报一下。”他拉开皮包拉链,从里面掏出厚厚一摞文件,推到林枫面前,“林县长,这些都是我们水利局目前积压的难点问题。最头疼的,就是红旗渠下游,张家村和李家村为了灌溉用水,年年械斗,上个月还闹出了人命。这事儿牵扯到两个村几百年的宗族矛盾,县里协调了多少次都解决不了,前几任领导都头疼。现在您来了,我们可算有主心骨了,您给拿个主意吧?”
他嘴上说着“您拿主意”,脸上却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这是典型的“软钉子”,把一个最复杂、最棘手、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解决的烂摊子推到你面前。你接了,就得陷在这个泥潭里,耗费大量精力还不见得有结果;你不接,就是不作为,他回头就能跟别人说,新来的林县长没担当,怕事。
林枫没有去看马胜利推过来的那摞文件。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堆吴小飞抱来的、落了灰的文件夹上。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从那堆文件中准确地抽出一份最薄的,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走回办公桌。
他将这份文件轻轻放在马胜利面前。
“马局长,张家村和李家村的事,我知道了,很复杂,需要从长计议。”林枫的声音很平静,“我们先谈个不复杂的事。”
马胜利一愣,低头看向那份文件,封皮上写着:关于解决红石村人畜饮水困难的紧急报告。
“这个报告,我看了看,你们水利局已经收到了半年了。”林枫伸出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敲了敲,“红石村在山上,全村三百多口人,就靠一根水管引山泉水。水管老化破裂,村民们现在每天要走五里山路去挑水。报告我看过了,重新铺设管道,预算八万块钱。马局长,我想问问,为什么这么一件人命关天的事,八万块钱就能解决的事,能拖上半年?”
马胜利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没想到,林枫根本没接他扔过去的那个“炸药包”,反而从一堆故纸堆里,翻出了这么一个看似不起眼,却极其要命的问题。
灌溉用水的纠纷,可以说成是历史遗留问题,可以说成是村民素质问题。但老百姓的饮用水,这是最基本的民生保障,是天大的事。拖着不办,无论用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
“这个……林县长,您刚来,可能不了解情况。”马胜利的额头也开始冒汗,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硬气,“主要是……主要是县里财政紧张,今年的预算已经批完了,这笔钱,实在是没有出处啊……”
“是吗?”林枫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上午在就职仪式上刚听李县长说,咱们县今年的财政收入稳中有升。怎么一到给老百姓修水管,就没钱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马胜利的眼睛:“马局长,我不管你们以前的流程是怎么走的。现在我分管这块工作。明天上午,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关于红石村饮水问题的解决方案和资金落实计划。钱的事,你水利局自己想办法挤,挤不出来,写报告给我,我去找财政局,去找县长、书记要。一句话,一周之内,必须动工。老百姓不能再多等一天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吴小飞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副县长,心里翻江倒海。他跟过两任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从没见过哪个敢用这种口气跟马胜利这样的实权局长说话。
马胜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那不是官威,而是一种源于底线的强硬。
“……好,我……我回去马上研究。”最终,马胜利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收起自己带来的那摞文件,站起身,连句场面话都没说,夹着皮包,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这一次,他的背影,比行政科的刘斌,还要狼狈得多。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林枫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今天这两场交锋,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他看着墙角那座文件堆成的小山,那些被前任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民生诉求,像一块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
逐个击破,太慢了。他必须找到问题的根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最厚的那一摞文件夹上,牛皮纸的封皮已经磨损,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三个大字:
扶贫办。
他转过头,对一直安静待命的吴小飞说:“小飞,去帮我泡一杯浓茶,今天晚上,我们加个班。”
吴小飞的眼睛亮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好的,林县长!”
夜幕降临,县政府大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三楼西侧尽头的那间办公室,依旧亮着。灯光下,一个年轻的身影,正缓缓打开一份尘封已久的扶贫项目档案。
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