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剩下我和阿茸。
直到此刻,一直紧绷的弦才猛地松开。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眼前一黑,踉跄一步,几乎栽倒在地。
“尊上!”阿茸惊叫一声,慌忙扑过来用瘦小的身体撑住我,费力地把我搀到草垫上坐下。
我靠在冰冷的木质墙壁上,大口地喘息,额头上全是冷汗。外面的喧嚣被隔绝,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却久久不能平息。
那个长老……他尝了饼!他肯定察觉到了阿茸那特殊的灵蕴!他们那句“意义非凡”是什么意思?他们想要对阿茸做些什么?
还有我……“自有话问”……他们看出了多少?
“尊上……您怎么样?是不是很疼?”阿茸跪坐在我面前,看着我苍白痛苦的脸色,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手足无措,“都怪阿茸不好……要是阿茸能做得更好吃一点……要是阿茸不烤糊……就不会被他们发现……尊上就不会……”
看着他自责害怕的模样,我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纷乱的思绪,嘶哑地开口:“……不关你的事。”
甚至可能……阴差阳错,因为这傻兔子烤出来的“恐怖毒饼”,我们暂时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只是这机会背后,藏着怎样的未知,无人知晓。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依旧下意识紧握的那半块饼。
续命粮……差点成了催命符,如今,又似乎变成了……敲门砖?
真是玄妙至极。
我艰难地抬起手,想把饼塞回怀里,却发现怀里的空间早已被血污和尘土填满。动作间,饼的边缘簌簌掉落些焦黑的碎渣。
阿茸看着那饼,小脸皱成一团,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把我手里的饼拿了过去。
“尊上,这个……这个坏了,不能再吃了。”他小声说着,语气却异常坚定,“您饿了吗?阿茸……阿茸再去给您找其他吃的!这次……这次阿茸一定小心!绝对不烤糊了!”
他说着,竟真的站起身,一副要立刻出去实践诺言的样子。
我眼皮猛地一跳,赶紧一把拉住他。
还来?!
一块饼已经惊动了妖族长老,再让他烤一次,谁知道会引来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和妖族?!
“坐下。”我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两个字,伤口又被牵扯得一阵剧痛,“……不准再去烤饼!”
阿茸被我严厉的语气吓住了,委委屈屈地坐回草垫上,耳朵耷拉着:“可是……尊上需要吃东西……阿茸、阿茸要养尊上的……”
我看着他那副又怕又坚持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完了。
这傻兔子,对于“养我”这件事,似乎有着一种近乎执念的决心。
而在这妖界部落里,这种决心,恐怕要比在金曦林边缘时,更加致命。
就在这时,藤帘被轻轻掀开。
藤帘被轻轻掀开,先前在棘首领身后那位狼耳随从——苍,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几个陶碗,里面盛着深绿色的药膏和清澈的泉水,还有几枚看起来饱满多汁的紫色果子。
他的动作略显僵硬,眼神避开与我们直接接触,尤其是看阿茸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会不自觉地抖动一下,似乎仍对那块饼心有余悸。他将托盘放在我们面前的草垫上,声音硬邦邦的:“药,外敷。水,喝。果子,吃。”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多一刻也不想停留。
“等等。”我嘶哑地开口。
苍的脚步顿住,背影透着不耐烦,但没有立刻离开。
“多谢。”我艰难地说道,目光扫过那些药膏和食物,“……棘首领和长老,费心了。”
苍似乎没料到我会道谢,愣了一下,微微侧过头,目光快速扫过我惨白的脸和几乎被干涸血迹糊住的破损衣衫,眼神里的戒备似乎淡了一丝,但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长老之命,我等遵从而已。”他生硬地回答,“你们老实待在这里,别出去惹麻烦。”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正怯怯看着他的阿茸身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一掀藤帘出去了。
屋内再次恢复安静。
阿茸看着托盘里的东西,咽了口口水,尤其是那几枚紫色果子,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但他没有动,而是先看向我,大眼睛里满是询问。
“尊上,先吃药还是先吃果子?”他小声问,带着显而易见的渴望,但更多的是对我的关切。
我点了点头。这些妖族若想要害我们,不必如此麻烦。那药膏散发着清冽的草木灵气,对我破损的身体应该有益吧。
阿茸得到准许,立刻小心翼翼地端起盛水的陶碗,凑到我嘴边。我借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清甜的泉水,干渴灼痛的喉咙终于得到一丝缓解。
随后,他又笨拙地用手指挖起药膏,想要帮我涂抹后背的伤。但他的小短手根本够不到,而且看着那狰狞外翻的伤口,他的手抖得厉害,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尊上……阿茸、阿茸不敢……”
“无妨。”我忍着痛,低声道,“……前面。”
我前胸、手臂、腹侧也有不少深浅不一的伤口。阿茸这才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我的伤口上。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舒爽的清凉,竟瞬间压下了不少火辣辣的痛感,显然并非凡品。
涂抹完前面的伤口,我示意他停下。后背的伤,只能等稍后自己勉强处理了。
“果子,你吃。”我看着那几枚紫色果子,对阿茸说。他现在更需要补充体力。
阿茸却用力摇头,拿起一枚最大的果子,固执地递到我嘴边:“尊上吃!尊上流了那么多血,要吃好的!阿茸……阿茸可以吃小的!”他说着,眼睛却眼巴巴地看着那枚果子,又飞快地移开。
我心里那处柔软的地方又被轻轻戳了一下。这小妖怪,自己怕得要死,饿得眼馋,却始终把我放在第一位。
“一人一半。”我最终妥协道。
阿茸这才高兴起来,小心翼翼地将果子分成两半,将明显大的那一半再次递给我,自己捧着小的那一半,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吃着,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