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亲病倒的消息如同淬毒的冰锥刺入心口,苏婉清眸中最后一丝伪装的温顺彻底碎裂——龙有逆鳞,触之者死,而柳姨娘,便是她重生归来誓死守护的底线。
漱玉轩内,苏婉清正对账本,锦云轩的收益数字让她心下稍安,这是她复仇路上最重要的依仗。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被刘婆子带来的消息彻底击碎。
刘婆子被云翠带进漱玉轩的时候,她脸上带着未散的惊惶与同情,压低了声音,急急道:“三姑娘,不好了!柳姨娘……柳姨娘她病倒了!病得很重!”
苏婉清执笔的手猛地一颤,一滴墨汁滴在账册上,迅速氤开一团黑渍。她抬起头,眸中瞬间结满寒霜:“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刘婆子叹了口气,竹筒倒豆子般将将军府三房近日的糟心事说了出来。
原来,自从苏承志不顾柳姨娘微弱无力的反对,执意将那外室红柳接回了府中后,那红柳仗着腹中胎儿和苏承志的宠爱,俨然以主子自居。苏承志对她更是有求必应,嘘寒问暖,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给她。
而柳姨娘,非但要忍受丈夫的冷落与新人的张扬,还要依照规矩,每日强撑着精神去“照顾”有孕的红柳。那红柳是何等人物?惯会做张做致,当着苏承志的面是一副柔弱恭顺的样子,背地里对柳姨娘却是极尽挑衅之能事。眼神里的得意与蔑视几乎不加掩饰,言语间更是常常夹枪带棒,暗示柳姨娘人老珠黄,无所出(指儿子),早晚要被厌弃。
更让柳姨娘心如刀割的是,红柳时常在苏承志耳边吹枕边风,挑唆得苏承志对柳姨娘所出的两个女儿——苏婉清的两个妹妹,也愈发看不顺眼,动辄训斥她们“规矩不好”、“小家子气”。看着亲生女儿因自己而受委屈,柳姨娘的心如同在油锅里反复煎炸。
内忧外患,郁结于心,加之本就身子柔弱,柳姨娘终是支撑不住,在前两日一场秋雨后,彻底病倒了。起初只是咳嗽,后来便发起高烧,昏昏沉沉,汤水难进。而苏承志的心思全在红柳身上,只随意打发了个寻常郎中看了看,开了一剂不温不火的药便不再过问。下人们最是势利,见柳姨娘失势,伺候起来也愈发怠慢。
“造孽啊……”刘婆子抹了抹眼角,“姨娘那样和软的人,怎么就……姑娘,您可得想想法子啊!”
苏婉清听完,脸上已无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黑得骇人,仿佛有风暴在其中凝聚。她猛地站起身,衣裙带起一阵冷风。
母亲!她放在心尖上,发誓要护其周全的母亲,竟被作践至此!
苏承志的薄情,红柳的猖狂,下人的势利……这一切,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前世母亲郁郁而终的画面与眼前刘婆子的描述重叠,让她几乎控制不住那喷薄欲出的杀意!
但她知道,此刻不能乱!
“云翠!”她声音冷冽如冰,“更衣!备车!回将军府!”
“小姐,这……”云翠有些犹豫,未通过世子爷,私自回府……
“快去,我自有安排!”苏婉清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顺便,立刻去请胡医正,就说我母亲急病,务请他过府诊治!态度要恭敬,诊金加倍!”
云翠被她前所未有的气势所慑,不敢再多言,连忙应是而去。
苏婉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将军府,直奔三房院落。一进院门,那股萧索凄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院子里落叶无人打扫,廊下药罐冷着,竟连个看火的人都没有。
她径直闯入柳姨娘的卧室,一股混着药味和沉闷的气息涌来。只见柳姨娘面色潮红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而微弱,嘴唇干裂起皮。两个妹妹守在床边,眼睛哭得红肿,见到苏婉清,如同见了救星,扑过来泣不成声。
苏婉清的心狠狠一抽。她上前握住母亲滚烫的手,指尖都在发颤。
“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她猛地回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门外探头探脑、一脸惶恐的丫鬟婆子,“我母亲病重至此,连个伺候汤药的人都没有?这就是将军府的规矩?!”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让那些下人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恰在此时,闻讯赶来的苏承志皱着眉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娇娇怯怯、扶着腰的红柳。
“吵什么?”苏承志不满地看向苏婉清,“你母亲不过是偶感风寒,休养几日便好。你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他如今看这个女儿,虽知她似乎得了世子青眼,但心底那点父亲的威严作祟,更因红柳的挑唆,觉得她过于张扬。
红柳则躲在苏承志身后,用帕子掩着嘴角,眼神里流露出看好戏的得意。
苏婉清缓缓站起身,面向苏承志。她没有哭诉,没有哀求,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然而,那双眸子深处翻涌的暗沉,却让苏承志莫名地感到一丝压力。
“父亲。”她开口,声音清晰而冷硬,“母亲是否只是‘偶感风寒’,恐怕不是您说了算,也不是府里寻常郎中说了算。”
她目光转向门外:“巧了,女儿听闻母亲病重,心中忧虑,已自作主张,请了世子府的胡医正过来诊治。想必胡医正的诊断,更能让父亲……放心。”
“胡医正?”苏承志一愣。世子府的良医正,地位超然,岂是轻易能请动的?他这个女儿,何时有了这般脸面?
就在这时,云翠引着胡医正匆匆而入。胡医正依旧是那副清癯模样,目不斜视,只对苏承志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到柳姨娘榻前诊脉。
室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柳姨娘粗重的呼吸声。苏承志脸色变幻,红柳也收敛了得意,有些不安地揪着帕子。
良久,胡医正收回手,眉头微蹙,对苏承志拱手道:“苏大人,柳姨娘此症乃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外感风寒入里,已非寻常小恙。若再耽搁,恐伤及根本,需即刻用药,好生将养,切忌再受刺激。”他语气严肃,开了方子,又特意嘱咐了煎服之法与饮食禁忌。
苏承志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应了。
苏婉清接过药方,看也没看苏承志,目光扫过屋内屋外那些竖起耳朵的下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胡医正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我母亲需要静养,若再让我发现有人怠慢,惊扰了母亲休养……”
她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苏承志和红柳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锋芒:“世子爷近日还问起过我家中情况,若让他知道,我连生母病重都无力照拂,恐怕……会对将军府的家风,有所疑虑。”
这话如同一记软鞭,抽在苏承志脸上。他可以不看重柳姨娘,却不能不在意世子的看法!尤其是这个女儿似乎真得了世子几分看重的情况下!
苏承志脸色一阵青白,终于绷不住,对着下人们厉声喝道:“都聋了吗?没听到胡医正和三姑娘的话?好生伺候柳姨娘!若有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下人们吓得连忙应声,顿时忙碌起来,再不敢有丝毫怠慢。红柳也悻悻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放肆。
苏婉清不再多看他们一眼,亲自监督着丫鬟们按方煎药,又柔声安抚了两个妹妹,守在柳姨娘榻前,直到母亲服下药,呼吸稍稍平稳,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站在母亲病榻前,看着那张憔悴的容颜,苏婉清袖中的手紧紧攥起。
经此一事,她在将军府初步立威,展现了不容小觑的掌控力。但她知道,这还远远不够。红柳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真正的仇敌还在世子府虎视眈眈。母亲的悲歌,今日暂且按下,他日,她定要那些欺辱她们母女的人,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