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邸」偏厅,传统日式风格,简约而昂贵。纸门敞开,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庭院青苔的湿意流入。藤原静香跪坐在榻榻米上,一身淡雅藕荷色访问着和服,姿态无可挑剔,正静静欣赏着壁龛里的一幅枯山水挂轴。面前的矮几上,两杯抹茶热气袅袅。
当殷夜沉牵着江浸月出现在门口时,藤原静香闻声抬头,唇角噙着完美无缺的、大家闺秀的温婉笑容。然而,那笑容在看清两人姿态,尤其是目光扫过江浸月颈侧那抹无法被和服立领完全遮掩的、暧昧的红痕时,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她的瞳孔细微地收缩了一下,如同被针尖刺到,但立刻恢复了常态,只是那笑意再未抵达眼底深处反而凝成了一层薄冰。
“夜沉哥哥,晨安。”她声音柔美,先行问候殷夜沉,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滑向两人交握的手,以及江浸月身上那件明显属于殷夜沉审美、价值不菲但并非正式访问着和服的衣物上。
随即,她看向江浸月,笑容无懈可击,语气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关心般的“讶异”:“江小姐也醒了?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呢。是昨夜在京都睡不习惯吗?还是这宅子太过清冷,让客人受委屈了?”(话语如裹着糖霜的毒针,直指江浸月的“客人”身份和不适状态,暗示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再次“无意地”掠过江浸月的颈侧,补充道:“京都秋季早晚温差大,江小姐衣衫单薄,还是要多注意保暖才好,万一留下什么‘痕迹’,可就失礼了。”(将吻痕巧妙艺解为受寒的痕迹,既维持了表面礼貌,又完成了精准的羞辱与提醒一一她看到了,并且深知那是什么。)
殷夜沉仿佛没听出藤原静香话语中的机锋,他牵着江浸月的手并未松开,反而自然地领着她走到主位坐下,并让她紧挨着自己。
他甚至还抬手,状似亲密地替江浸月理了一下耳侧的碎发,指尖恰恰擦过那处红痕附近,动作充满了占有意味。他看向藤原静香,语气慵懒却不容置疑:“我的人,不劳费心。浸月有我照顾,很好。”
他特意用了“照顾”二字,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暗示,直接坐实了藤原静香的猜测,并宣告了他的主权。“倒是静香妹妹,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急事?”(轻描淡写地将话题焦点转移,暗示她的到访不合时宜。)
江浸月全程垂着眼睫,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藤原静香的目光和话语像细密的针,扎在她敏感的神经上。那处痕迹在晨光下仿佛灼烧起来,提醒着昨夜和今晨的屈辱。
她能感受到殷夜沉指尖的温度和力道,那并非呵护,而是无声的警告和禁锢,迫使她维持着这副“被宠爱”的假象。
她选择了沉默。任何回应,无论是辩解还是默认,都会落入藤原静香的言语陷阱或者满足殷夜沉的掌控欲。她的沉默,是她此刻唯一能维持的、脆弱的尊严。
藤原静香优雅地执起茶壶,为殷夜沉斟茶,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的机锋从未发生。“家父听闻夜沉哥哥来了京都,特意让我送来一些新茶,并邀请您今晚过府一叙,商讨...两家后续的一些合作事宜。”她语调平稳,却特意加重了“两家”二字。
奉茶时,她的手腕姿态完美,露出的一小截肌肤细腻如玉,与江浸月颈侧的痕迹形成无声的、残酷的对比。她在展示一种截然不同的、属于“正室”范畴的、优雅而洁净的美。
殷夜沉并未立刻去接那杯茶,他的目光落在江浸月微微颤抖的指尖上,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却掷地有声:“合作的事,让周屿对接。今晚我没空,要陪浸月去岚山看红叶。”
此言一出,藤原静香斟茶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茶水险些溢出杯沿。她迅速稳住,但脸上的笑容终于难以维持那份完美的温婉,透出一丝苍白和冷意。
他竟然为了这样一个“玩物”,如此直接地回绝藤原家的邀请,甚至是用一种近乎“宠爱”的理由?这无疑是当众打了藤原静香一记耳光。
偏厅内的空气几乎凝固。线香的冷涩与茶香的热气交织,却化不开这浓重的尴尬与敌意。
藤原静香缓缓放下茶壶,姿态依旧优雅,但挺直的背脊透露出她的僵硬。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夜沉哥哥和...江小姐的雅兴了。茶,请慢用。”
她起身,行礼告辞。经过江浸月身边时,目光极快地从她脸上扫过,那里面不再有伪装的笑意,只剩下冰冷的、淬毒般的嫉恨和审视,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触即收。
纸门轻轻合上,脚步声远去。
偏厅内,只剩下殷夜沉和江浸月,以及两杯逐渐冷却的茶。殷夜沉松开一直握着江浸月的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刚才一切并未发生。他侧过头,看着江浸月依旧苍白的侧脸,语气莫测:“岚山的红叶,确实到了最美的时候。”
江浸月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为她树了一个强大的敌人,并将她更深地绑在了他的战车上。所谓的看红叶,不过是又一场精心策划的、对外宣示所有权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