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小神医”的名声在清河湾的平民百姓间口耳相传,愈发响亮。他与苏婉清医术精湛,待人亲和,尤其对贫苦患者常施以援手,使得这小院门前几乎成了半个医馆,与镇中心气派却门庭相对冷清的“济仁堂”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济仁堂,正是清河湾另一家较大的药堂,坐堂的是一位姓钱的老郎中,据说与乡老会中某位乡老沾亲带故,平日颇有些架子。此前那判断女童为“邪祟”的王郎中,便是济仁堂的学徒出身。
此消彼长之下,济仁堂的生意难免受到影响。钱郎中起初对林逸这几个外来户并不在意,只当是昙花一现,如今见其声望日隆,终于坐不住了。
这日清晨,林逸刚打开院门,便见外面围了不少等候看诊的乡邻。他正要像往常一样开始义诊,人群外却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几个穿着济仁堂号服、神色不善的学徒推开人群,簇拥着一位身着绸衫、面色倨傲的老者走了过来,正是济仁堂的钱郎中。
“你就是那个姓林的小子?”钱郎中上下打量着林逸,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听说你在此无照行医,蛊惑乡民,可有此事?”
来者不善。林逸心中明了,这是找茬的来了。他面色不变,拱手道:“晚辈林逸,确实在此暂居,略通医术,见乡邻疾苦,出手相助,谈不上蛊惑。至于行医执照……”
他话音未落,钱郎中便冷哼一声打断:“略通医术?出手相助?说得轻巧!无照行医便是违法!你可知误诊伤人,该当何罪?前几日你胡乱用药,险些害了刘家丫头性命,若非其命大,早已酿成大祸!此事,你作何解释?”他竟颠倒黑白,将林逸救人一事说成是害人。
周围等候的乡邻闻言,顿时议论纷纷,有些知道内情的面露愤慨,想要出声辩驳,却被济仁堂学徒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苏婉清听到动静,从院内走出,站到林逸身侧,清丽的面容带着一丝薄怒:“钱郎中,此言差矣!当日那女童乃是斑疹伤寒,危在旦夕,是我师弟精准诊断,用药救治,方才转危为安。此事街坊邻里皆可作证,何来险些害命一说?”
钱郎中见苏婉清气质不凡,言语清晰,微微一怔,但随即更加恼怒,斥道:“黄毛丫头,懂得什么?斑疹伤寒?不过是你们为了掩盖误诊编造的说辞罢了!那等凶险之症,岂是你们这等来历不明之人能治的?”
他转向围观的民众,高声道:“诸位乡邻切莫被其蒙蔽!此几人来历不明,所谓医术不过是些江湖骗术,仗着些许小恩小惠笼络人心,实则包藏祸心!若信了他们,延误病情,甚至丢了性命,悔之晚矣!”
他这番话说得极重,意在彻底败坏林逸的名声。
林逸眼神渐冷。他本不欲与人争执,但对方如此污蔑,触及了他的底线。他向前一步,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直视钱郎中:“钱老先生既然质疑晚辈的医术,不知可否指教一二?也好让乡邻们分辨,何为真才实学,何为……信口雌黄。”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不重,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钱郎中没料到林逸竟敢当面挑战,气得胡子一抖:“好个狂妄的小子!你要如何指教?”
林逸环视一周,朗声道:“晚辈不才,愿与钱老先生就在此地,当着诸位乡邻的面,切磋一下医术。可随机请出几位有恙的乡邻,你我分别诊断,开出方剂,由大家评判,看谁的诊断更准,方剂更善。如何?”
公开比试医术!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热闹!围观的民众顿时兴奋起来,纷纷叫好。一些原本被钱郎中之言动摇的人,也重新燃起了好奇心。
钱郎中脸色一变,他没想到林逸提出如此直接的方案。他自恃行医多年,经验丰富,岂会怕一个毛头小子?但众目睽睽之下,若真有闪失,他这老脸可就丢尽了。可若是不应战,岂不是显得心虚?
骑虎难下之下,钱郎中硬着头皮道:“哼!有何不敢!便依你所言!老夫便让你这无知小辈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医术!”
很快,便有几位自愿的乡邻被请了出来。第一位是个常年咳嗽的老农,第二位是个腹痛呕吐的妇人,第三位是个关节肿痛、行动不便的猎户。
比试开始。
钱郎中毕竟行医多年,经验老到,望闻问切,步骤严谨。他诊断老农为“风寒久咳”,开出了辛温解表、化痰止咳的方子;诊断妇人为“饮食不节,伤及脾胃”,开了健脾和胃的方剂;诊断猎户为“风寒湿痹”,开了祛风散寒、除湿通络的草药。
诊断过程沉稳,方剂也是中规中矩,符合主流医理,引得一些围观者点头。
轮到林逸。
他诊断的速度似乎更快一些。观察气色,聆听呼吸、呕吐声音,切脉时指尖仿佛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他不仅问了症状,还仔细询问了老农的生活环境,妇人发病前饮食细节,猎户受伤的经过和疼痛的具体感觉。
随后,他给出的诊断与方剂,却与钱郎中有明显不同。
他诊断老农并非单纯风寒,而是“痰热壅肺,兼有肺络瘀滞”,在化痰止咳的基础上,加入了清肺热、活络化瘀的药材,其中一味“地龙”(蚯蚓)更是让钱郎中直皱眉头。
诊断妇人,他判断并非简单伤食,而是“湿热蕴结中焦,气机逆乱”,方剂以清热利湿、理气和胃为主,用药更为大胆。
诊断猎户,他同意风寒湿痹,但指出其“肝肾不足,筋骨失养”是内因,在祛风散寒的同时,加入了补益肝肾、强筋健骨的药材,并建议配合特定的推拿手法疏通经络。
三个诊断,三个方子,都显得更为细致,考虑更全面,尤其是加入了“病机”和“内因”的分析,让不少听得懂的乡邻暗暗称奇。
“荒谬!简直是荒谬!”钱郎中看完林逸的方子,气得脸色发青,“地龙这等污秽之物岂能入药?还有这妇人明明是伤食,你偏偏说是湿热!猎户痹症,你乱加补药,岂不是火上浇油?歪理邪说!全是歪理邪说!”
林逸并不动怒,平静道:“医术之道,在于疗效。钱老先生既然各执一词,何不请这几位乡亲,按方抓药,一试便知?若晚辈方剂无效甚至有害,林逸愿承担一切责任,并立刻离开清河湾,永不行医!”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自信十足。
那老农和猎户还有些犹豫,那腹痛的妇人却是个爽利性子,她被这病折磨得难受,见林逸诊断时说得头头是道,又如此有信心,当即道:“俺信林小神医的!俺这就去百草堂抓药试试!”说着,拿起林逸开的方子就走了。
钱郎中见状,脸色更加难看,指着林逸:“你……你……”
就在这时,一个济仁堂的学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钱郎中耳边低语了几句。钱郎中脸色猛地一变,狠狠瞪了林逸一眼,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哼!巧言令色!老夫不与你这等妄人一般见识!我们走!”
说罢,竟带着一众学徒,有些狼狈地匆匆离去,连之前那番“无照行医”的指控也不了了之。
围观的乡邻们见此情景,哪里还不明白?顿时发出一阵哄笑,看向林逸的目光更加信服和敬佩。
“林小神医医术高明,连钱郎中都怕了!”
“是啊,看来是真有本事!”
风波暂时平息。苏婉清走到林逸身边,低声道:“师弟,看来我们是真的碍了某些人的眼了。”
林逸看着济仁堂众人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他知道,钱郎中的退却,并非因为医术上认输,恐怕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比如……百草堂的态度。
这清河湾的水,果然被他搅动了。而这场公开的医术较量,虽暂时获胜,却也意味着他正式站到了前台,再想低调已不可能。
“无妨。”林逸收回目光,对苏婉清微微一笑,语气沉稳,“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有些风雨,迟早要面对。我们继续吧,还有乡邻等着看病呢。”
他的从容与自信,感染了周围的人,也让苏婉清心中安定下来。两人重新开始为等候的乡邻诊治,小院前恢复了之前的秩序,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紧张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