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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第一次听说“伥鬼”,是在进山的第三个月。

那时他刚接手护林员的工作,住在山脚下的老木屋。前任护林员老李走得匆忙,只留下半本泛黄的日志和一屋子霉味。日志里记满了日常巡山的琐事,唯独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别去黑风口,那里有伥鬼,会勾着人跳崖。”

林晓嗤笑一声,把日志扔在桌角。他是大学生,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只当老李是年纪大了,在山里待久了胡思乱想。

黑风口在山的北坡,是片陡峭的崖壁,崖下云雾缭绕,据说从没人能看清崖底的样子。林晓巡山时路过过几次,只觉得风大,没什么特别的。直到那天,他在黑风口附近发现了一只登山包。

包是新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登山绳和半块面包。林晓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他打开包,想看看有没有失主的信息,却在包的侧袋里,摸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是半截人骨,指骨,上面还戴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刻着个“玲”字。

就在这时,一阵风突然吹过,崖壁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磨牙。林晓抬头,看见崖边站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登山服,背对着他,头发垂到腰际,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喂,这是你的包吗?”林晓喊道。

女人没回头,却慢慢抬起手——那只手雪白,指甲缝里沾着黑泥,手里攥着根登山绳,绳头还在往下滴着水。林晓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再喊,女人突然纵身一跃,跳进了崖下的云雾里。

“别跳!”林晓冲过去,却只抓住了一缕被风吹散的头发,那头发带着股腥气,像是从水里泡过的。他趴在崖边往下看,云雾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呼呼”地刮着,像是女人的哭声。

回到木屋,林晓翻出老李的日志,想看看有没有关于黑风口的记载。日志里没提登山者,却在倒数第二页,发现了一行被划掉的字,用铅笔描了几遍,勉强能看清:“红衣服,勾人魂,伥鬼找替身。”

“胡扯。”林晓把日志扔回桌角,可夜里睡觉,总觉得窗外有双眼睛在盯着他。木屋的窗户正对着黑风口,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子,像是个站在崖边的人。

第二天,林晓报了警。警察来山里搜了两天,什么都没找到,只在黑风口的崖壁上,发现了几根红色的线,像是从登山服上勾下来的。警察临走前,拍了拍林晓的肩膀:“小伙子,山里风大,别自己吓自己。”

可林晓知道,那不是自己吓自己。因为那天晚上,他又在黑风口看见了那个女人。

这次,女人是面对着他的。她的脸苍白得像纸,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嘴角裂到耳根,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过。她手里还攥着那根登山绳,绳头缠着块碎布,是从林晓的外套上勾下来的。

“陪我下去吧。”女人的声音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黏糊糊的,“下面好冷,我一个人怕。”

林晓吓得转身就跑,跑了没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他回头,看见自己的脚踝上缠着根登山绳,绳头正往黑风口的方向拉,像是有个人在崖边拽着。

“别跑啊。”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越来越近,“老李都陪我下去了,你也来陪我吧。”

林晓的脑子“嗡”的一声——老李!前任护林员老李不是走了,是死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拼命往木屋跑,登山绳却越拉越紧,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要被勒断。

就在这时,一阵狗叫声突然传来。是村里王大爷家的老黄狗,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老黄狗对着黑风口的方向狂吠,毛发倒竖,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女人的声音突然消失了,缠在林晓脚踝上的登山绳也松了下来,慢慢缩回了黑风口的云雾里。林晓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见老黄狗的眼睛里,映出个红色的影子,正慢慢消失在崖边。

王大爷赶来时,林晓还没缓过劲来。听林晓说完经过,王大爷的脸一下子白了:“你是遇见伥鬼了!”

王大爷说,三年前,有个叫玲的姑娘,跟朋友来山里登山,在黑风口失足掉了下去。她的朋友找了几天,没找到她的尸体,却在崖边发现了她的登山包,包里有半截指骨,戴着枚刻着“玲”字的戒指。从那以后,黑风口就不太平,总有人看见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崖边晃悠,勾着人跳崖。

“老李就是被她勾走的。”王大爷叹了口气,“去年冬天,老李去黑风口巡山,就再也没回来。村里人去搜,只在崖边找到了他的手电筒,还有几根红色的线,跟你说的一样。”

林晓这才明白,老李日志里的话不是胡说。他想起那半截指骨,想起女人脸上的裂嘴,浑身一阵发冷。

接下来的几天,林晓没敢再去黑风口。可怪事还是接连发生。他发现自己的护林员制服上,总沾着几根红色的线;木屋的门缝里,会塞进来些湿漉漉的树叶,叶子上还沾着黑泥;夜里睡觉,总能听见“滴答”声,像是有人在窗外滴水,可早上一看,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地上积着滩水,水里泡着根登山绳。

林晓开始失眠,黑眼圈越来越重。他想辞职,可村里没人愿意接手护林员的工作,村长说:“再熬熬吧,等过了冬天,我再帮你找新人。”

没办法,林晓只能接着干。他买了把桃木剑,挂在木屋的门上,又在窗户上贴了几张符纸,是王大爷给的,说能驱邪。可这些都不管用,夜里还是能听见女人的声音,还是能看见红色的影子。

那天,林晓去村里买东西,遇见了个道士。道士穿着件蓝色的道袍,手里拿着个罗盘,盯着黑风口的方向,眉头皱得紧紧的。

“小伙子,你住在山里?”道士问。

林晓点了点头,把遇见伥鬼的事说了。道士叹了口气:“那不是普通的伥鬼,是‘骨伥’,是用死者的骨头养出来的。她掉下去的时候,手里攥着自己的指骨,怨气不散,就附在了骨头上,变成了伥鬼,专门勾着人跳崖,找替身。”

“那怎么才能除掉她?”林晓急忙问。

道士说:“要找到她的尸骨,把她的指骨跟身体拼在一起,再用糯米和朱砂,把她的怨气镇住。可黑风口的崖底云雾缭绕,没人知道她的尸骨在哪里,而且……”道士顿了顿,“她已经勾走了两个人,怨气越来越重,现在除了她,还有两个伥鬼,跟着她一起勾人。”

林晓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想起老李,想起那个叫玲的姑娘,还有自己遇见的红色影子,浑身一阵发麻。

道士给了林晓一张符纸,说:“这是镇邪符,你带在身上,能暂时挡住伥鬼。要是遇见她,就把符纸扔出去,能逼退她一会儿。”

林晓接过符纸,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回到木屋,他把符纸贴在床头,心里稍微踏实了些。可夜里,他还是被“滴答”声吵醒了。

他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正往下滴着水,水里还混着些黑泥,滴在被子上,形成一个个黑色的圆点,像是人的脚印。他抬头,看见个红色的影子,正趴在天花板上,头朝下,盯着他看。是那个叫玲的姑娘,她的脸离林晓越来越近,嘴角的裂缝里,渗着黑血,滴在林晓的脸上,带着股腥气。

“陪我下去吧。”女人的声音在林晓耳边响起,“老李和那个登山的,都在下面等你呢。”

林晓吓得浑身僵硬,想起怀里的符纸,急忙去摸。可符纸像是被水浸湿了,软塌塌的,根本拿不出来。女人的手慢慢伸下来,抓住了林晓的胳膊,她的手冰凉,像是块冰,抓得林晓生疼。

“别挣扎了。”女人笑了起来,嘴角的裂缝张得更大,露出里面的牙齿,是黑色的,“你跑不掉的。”

就在这时,木屋的门突然被撞开了。是老黄狗,它对着天花板上的女人狂吠,嘴里还叼着根桃木枝,是从林晓挂在门上的桃木剑上咬下来的。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她松开林晓的胳膊,慢慢缩回了天花板里,只留下几滴黑血,滴在被子上。老黄狗对着天花板狂吠了一会儿,才慢慢安静下来,趴在林晓的床边,眼睛盯着天花板,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林晓坐起身,发现自己的胳膊上,留下了几道黑色的指印,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疼得厉害。他摸了摸怀里的符纸,已经湿透了,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

第二天,林晓去找王大爷。王大爷看着他胳膊上的指印,叹了口气:“这伥鬼是盯上你了,你得赶紧想办法,不然迟早要被她勾走。”

王大爷说,村里的老人以前说过,对付伥鬼,要用“活祭”。找个活物,比如鸡或者狗,在黑风口的崖边杀了,把血洒在崖上,就能暂时镇住伥鬼的怨气。可老黄狗是王大爷的命根子,他舍不得;村里的鸡都是各家各户的,也没人愿意拿出来。

林晓没办法,只能自己想办法。他想起道士说的,要找到玲的尸骨,把指骨跟身体拼在一起。于是,他决定去黑风口的崖底看看。

他准备了登山绳、手电筒、还有一把柴刀,又把王大爷给的符纸,用塑料袋包好,放进怀里。老黄狗非要跟着他,林晓没办法,只能带着它一起。

黑风口的崖壁很陡,林晓用登山绳固定好自己,慢慢往下爬。崖壁上长满了青苔,很滑,他的手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血滴在青苔上,瞬间就被吸了进去。

爬了大约半个时辰,林晓终于到了崖底。这里跟上面完全不一样,没有云雾,只有一片黑漆漆的树林,树林里弥漫着股腥气,像是腐烂的尸体味。

老黄狗对着树林狂吠,毛发倒竖。林晓打开手电筒,光柱里,映出满地的骨头,有鸡的,有狗的,还有人的。他看见一根股骨,上面还缠着块红色的布,是从登山服上撕下来的。

“玲?”林晓喊了一声,声音在树林里回荡,却没人回应。

他继续往前走,手电筒的光柱突然照到个东西——是具尸体,穿着护林员的制服,是老李!老李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着,像是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的手里,攥着根登山绳,绳头缠着块红色的布,跟林晓在崖壁上看见的一样。

林晓的心跳得飞快,他刚想上前,就听见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她的手里,攥着半截指骨,正是林晓在登山包里摸到的那截,戴着枚刻着“玲”字的戒指。

“你终于来了。”女人的声音黏糊糊的,“我等了你好久。”

林晓转身,看见女人的脸上,裂着几道深口子,黑血从口子里渗出来,滴在地上的骨头上。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影子,一个穿着护林员的制服,是老李;另一个穿着登山服,是那个丢了包的登山者。他们的眼睛里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嘴角裂到耳根,跟女人一模一样。

“三个了。”女人笑了起来,“再找一个,我就能投胎了。”

林晓吓得转身就跑,老黄狗对着女人狂吠,扑了上去。可老黄狗刚碰到女人的衣服,就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眼睛里映出个红色的影子,慢慢消失了。

“别跑啊。”女人的声音在林晓身后响起,越来越近,“老李和他,都很乖,你也乖乖跟我走吧。”

林晓的脚踝突然一紧,又被登山绳缠住了。这次,绳头不止一个,有三个,分别来自女人、老李和那个登山者。他们一起用力,把林晓往树林深处拉,林晓的手被地上的骨头划破了,血滴在骨头上,骨头竟慢慢动了起来,像是要抓住他的脚。

就在这时,林晓想起怀里的符纸。他挣扎着掏出符纸,扔向女人。符纸在空中燃起一团火,女人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的红衣服瞬间烧了起来,露出里面的骨头,是具完整的尸骨,只有右手少了半截指骨,正是林晓摸到的那截。

老李和那个登山者的影子也晃了晃,慢慢变得透明。林晓趁机挣脱登山绳,爬起来就跑,可没跑几步,就被地上的骨头绊倒了。他回头,看见女人的尸骨还在燃烧,可她的头却慢慢抬起来,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盯着林晓:“我不会放过你的……”

林晓不敢再看,拼命往崖壁的方向跑。他爬上登山绳,飞快地往上爬,身后传来女人的惨叫声,还有骨头“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追赶他。

终于,林晓爬回了崖边。他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见黑风口的云雾里,慢慢飘出个红色的影子,是女人的,她的手里还攥着半截指骨,正对着林晓挥手,像是在说“下次见”。

林晓再也不敢待在山里了。他当天就收拾东西,辞了护林员的工作,回了城。临走前,他把那半截指骨埋在了老黄狗的坟里,又在黑风口的崖边,撒了些糯米和朱砂。

可城里的日子,也没让林晓安心。他总觉得,身后有个红色的影子,跟着他;夜里睡觉,总能听见“滴答”声,像是有人在滴水;他的衣服上,总沾着几根红色的线,还有些湿漉漉的树叶,叶子上沾着黑泥。

有天,林晓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嘴角,裂了道小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过。他摸了摸嘴角,手上沾了点黑血,血滴在镜子里,映出个红色的影子,正站在他的身后,对着他笑,嘴角裂到耳根,手里攥着根登山绳,绳头缠着块布,是从林晓的衣服上勾下来的。

林晓吓得摔在地上,镜子里的影子慢慢走出来,变成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是玲。她的手里,还攥着半截指骨,戴着枚刻着“玲”字的戒指,慢慢递到林晓面前:“你看,我们的指骨,终于要终于要凑齐了……”

林晓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神采,嘴角的裂缝越来越大,露出里面的牙齿,是黑色的。他慢慢站起来,跟着女人,走出了房门,走向城市的高楼,像是要去寻找下一个替身。

而山里的黑风口,依旧云雾缭绕。崖边的地上,积着滩水,水里泡着根登山绳,绳头缠着块布,是从林晓的衣服上勾下来的。偶尔有路过的人,会看见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崖边晃悠,对着他们挥手,嘴里说着:“下来陪我吧,下面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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