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悦兮把手机扣在石阶上，风筝线断了，那截线轴还在风里飘，她没去追，沈墨渊也没动。
风小了，他手机响了。
他掏出来，看一眼，按掉。屏幕黑下去那会儿，她瞥见来电显示是“爸”。
“你爸刚才打了三遍？”她问。
“嗯。”他声音平得像在说“饭吃了”。
她扭头：“不接？”
“接了也是那件事。”他把手机塞进兜，“让我下周回家吃饭，说……有安排。”
她心里一沉。“安排”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总像冰碴子。
“又是相亲？”她直接蹦出来。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盯着操场尽头那片空地：“他们觉得我大一谈恋爱太早。尤其……是你。”
“我怎么了？”她眉毛一挑，“成绩差？家里穷？还是不够‘旺夫’？”
他侧脸看她一眼，嘴角抽一下：“你挺能加戏。”
“那你讲啊，我哪点配不上沈家少爷？”
他没吭声，两秒后伸手捏了下她脸：“你哪都配，所以他们才急。”
她愣住，脸热，嘴还不服：“那你打算见？还是……硬扛？”
“话我说过了。”他声音不高，但稳，“我不见。”
“可他打了三个电话。”
“打十个也没用。”他站起来，拍裤子，“我说了不算数，还说个屁。”
她仰头看他，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她忽然想起林小满前两天说的话：“沈墨渊这人，家里压越狠，他越犟。”
她当时不信，现在信了。
“你每次都这么刚？”她问。
“不是每次都能赢。”他低头看她，“但这次，我不想退。”
她没说话，慢慢起身，拍了拍裙子。两人并肩往宿舍走，半路她突然问：“要是他们停你生活费呢？”
“早停了。”他淡淡地，“高二我就自己赚钱。家里的卡，早不用了。”
她猛地停住：“你爸妈这么狠？”
“不算狠。”他继续走，“他们就一句话：不听话的孩子，不配拿资源。”
她追上去：“那你钱哪来的？”
“写代码接活，帮教授做项目，还有……”他顿了顿，“炒股。”
“你还炒股？”
“高中自学的。”他看她一眼，“那时候就想，万一哪天被赶出来，至少饿不死。”
她心里一揪。她知道沈家规矩多，可没想到连父子都能拿钱卡死。
“那你现在……”
“账户够用。”他打断，“而且，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她脚步慢了半拍。
这话他说得轻，她听得重。
到宿舍楼下，她站在台阶前没动。他也没走。
“沈墨渊。”她忽然叫他。
“嗯？”
“要是他们找我呢？比如……直接联系我爸妈？”
他看着她：“那就让他们找。”
“你不拦？”
“拦不住。”他语气平静，“但他们越想拆，我越要你站在我身边。”
她盯着他眼睛，想看出点松动，没有。只有一股劲儿，像铁，像墙，像拧不动的钢筋。
她忽然笑了：“你这人，真是固执得要命。”
“嗯。”他点头，“尤其对你。”
她抬手戳他额头：“记住啊，别回头被家里几句话就哄回去。”
“哄不回来。”他抓住她手腕，轻轻放下来，“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回家’这两个字，有点暖的人。”
她心跳漏了一拍。
这话太沉，沉得她差点站不稳。
她咬了下嘴唇，抬头：“那……要是你爸真叫我去吃饭呢？”
“你去。”他松开手，“我陪你。”
“你确定？那可是战场。”
“我知道。”他嘴角一扬，“战士上阵，总得带家属，是不是？”
她笑出声：“谁是你家属？”
他不答，就看着她，眼神亮得吓人。
第二天中午，她刚坐下，手机震了。一条微信。
【沈父秘书】：姜小姐您好，沈先生邀请您与沈墨渊同学于本周六晚六点莅临沈家主宅用餐，可否赏光？
她盯着消息看了三分钟，截图发给沈墨渊。
五秒后，他回：去。
她回：你确定？
他：我确定。
她：你爸是不是疯了？突然请我？
他：因为他知道拦不住我。所以他想看看，到底是谁，让我这么不听话。
她看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没动。
下午课间，林小满凑过来：“你脸色不对，谁吓你了？”
她把手机递过去。
林小满看完，倒吸一口冷气：“卧槽！沈家正式请！这不等于见家长？！”
“别说得像订婚。”她收回手机，“搞不好是鸿门宴。”
“你也得去啊！”林小满激动，“你去了，就说明沈墨渊没低头！你不去，他爸以为他怂了！”
她皱眉：“可他们要是给我下马威呢？”
“你怕啥？”林小满翻白眼，“你姜悦兮是谁？姜氏千金！穿高定踩恨天高进去，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豪门！”
她有点动摇。
晚上回宿舍，沈墨渊在楼下等她。
“决定了？”他问。
“去。”她点头，“但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别让你爸说什么你都闷着。你要替我说话，站我这边，哪怕跟他吵。”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别惹事。”
“我不怕事。”她扬起下巴，“我怕你一个人扛。”
他抬手揉了揉她头发：“好。我吵，你拍照发朋友圈，标题写《沈家家宴实录：父与子的世纪对决》。”
她笑出声：“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他正色，“我准备了三套说辞，两份财务报表，还有一段五分钟演讲稿，专门解释我为啥不需要相亲。”
她愣住：“你还真准备了？”
“当然。”他语气自然，“这种事，不能靠临场发挥。”
她鼻子忽然一酸。
她知道，他不是嘴上说说。他是真把这当成一场必须赢的仗。
周六傍晚，她穿了条香槟色长裙，戴了对小珍珠耳钉。沈墨渊来接她时，看她一眼，没说话，从包里拿出一条细链，轻轻给她戴上。
“我妈留下的。”他说，“她说，真正喜欢的人，值得戴她的东西。”
她摸着链子，没说话，伸手抱了抱他。
车进沈家大宅时，天黑了。
门口两个佣人站着，脸绷着。客厅里，沈父坐在主位，西装笔挺，眼神冷得像冰。
沈墨渊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进去。
“爸。”他开口，“她来了。”
沈父目光落在她脸上，没吭声。
她挺直背，微笑：“叔叔好，我是姜悦兮。”
沈墨渊的手握得更紧。
沈父终于开口：“坐。”
沈墨渊没动：“站着说就行。”
沈父眯眼：“你还是这么不懂规矩。”
“规矩？”沈墨渊声音平，“您叫我来，不是为讲规矩，是为拆我们。”
客厅一下子静了。
她感觉他手心有点热。
沈父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接项目？炒股？还用假名开公司？”
“知道就好。”沈墨渊盯着他，“那您也该知道，我不靠您一分钱，也能活得比您想的好。”
“你！”沈父猛地站起来。
“爸。”沈墨渊语气没变，“我可以不要沈家的姓，但不会不要她。”
他转头看她，眼神稳：“我说过的话，不会改。”
她看着他侧脸，忽然觉得，这一刻的沈墨渊，比任何时候都像她的英雄。
沈父盯着他们很久，终于坐下，端起茶杯。
手，有点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