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黑黢黢的像被打翻的墨水瓶，从教学楼顶慢慢往下淌，校园都被染得发蓝了。姜悦兮和沈墨渊从实验楼并肩走出来，她手里还拎着那杯没喝完的芋圆，吸管被咬得歪七扭八。
沈墨渊看了眼手机，锁屏后顺手塞回口袋。林悦刚才发消息了，震动频率他清楚，三连发，老一套。他没点开，上周她半夜发“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过迪士尼吗”，他回“没有”，她马上换个新号发“原来你连回忆都要否认”。
但这次，他不想再拉黑她了。
姜悦兮突然开了口，眼睛盯着前面路灯下自己被拉长的影子，“你说她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一天到晚发些莫名其妙的话，跟我抢了她家祖传宝贝似的。”
沈墨渊轻轻笑了笑，“她可能觉得，只要咱俩之间有点小裂缝，她就能插一脚。”
“插一脚？我看她是想拿订书钉把你们名字钉一块儿当纪念呢。”她撇撇嘴，“要我说，她去写小说得了，标题就叫《我用三十六个小号追爱男神》。”
“那男主得找她要精神损失费。”他语气挺平静，还带点调侃，“每天醒来都得面对‘你昨天看了我朋友圈三秒’‘你点赞了别人但没赞我’这些话。”
姜悦兮“噗嗤”一声笑出来，脚步也轻快起来。她今天穿了条奶油黄的裙子，走路的时候就像一朵被风吹着的蒲公英。她突然停下，转过身对着他，“你说……她会不会躲在哪个旮旯偷看我们？”
沈墨渊挑了下眉，“你觉得她会？”
“我觉着会。”她四处看了看，周围梧桐树影子交错，长椅上空荡荡的，“林悦就爱搞‘暗中观察’这套。上次社团合照，她站最后排，眼睛一直盯着你，我都想跟摄影师说：‘把背景虚化一下，看着怪渗人的。’”
沈墨渊笑出了声，“你这形容，都能去当影评人了。”
“我这是实话实说。”她一本正经的，“她看你的眼神，就跟我奶奶看冰箱里最后一块红烧肉似的。”
两人正说着，远处图书馆门口的灯闪了一下，好像电压不稳。一个人影“嗖”地一下缩到门廊柱子后面，快得像只受了惊的猫。
姜悦兮眯起眼睛，“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沈墨渊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看到空荡荡的台阶和自动门慢慢关上的反光。他没说话，悄悄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半步，手臂很自然地挡在外面。
“别自己吓自己。”他语气挺轻松，“要是真有人蹲点，还得算算电费呢。这年头，偷看也是个体力活。”
“你懂啥。”她小声嘟囔，“女生的直觉比雷达还准。她肯定在，说不定都记小本本了——‘沈墨渊今天给姜悦兮挡了一下，好像关系挺亲密’。”
“那她还得再记一条。”他突然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沈墨渊因为女朋友随口说想吃芋圆，翘课跑老远买，还被实验老师记了旷课’。”
她耳朵一下子红了，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干嘛突然说这个！”
“就是说个事实。”他嘴角微微上扬，“顺便让她知道，我干的‘傻事’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她笑得直不起腰，刚要回他话，突然看见图书馆二楼的窗帘动了一下。
没人啊。
可那窗帘，刚才明明是垂着的。
她没出声，悄悄把手里的芋圆杯攥紧了。塑料杯被她捏出了几道褶子，就像她心里那根悄悄绷紧的弦。
这时候，图书馆二楼角落的自习区，林悦靠着窗边，手机镜头对着楼下那两个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着。
她已经拍了十七张照片。
有他们一起走路的背影，有沈墨渊低头说话时侧脸的光影，还有姜悦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每张照片她都放大看了三遍，眼睛都看酸了。
她最讨厌姜悦兮这个笑容。
干净、没心眼、被宠着的笑。这种笑现实里哪有，只有偶像剧中才有。可偏偏，沈墨渊就吃这一套。
她咬着嘴唇，指甲在手机边上划出一道白印。
凭什么啊？
她和沈墨渊认识三年了，一起复习、考试、在食堂排队。她知道他不吃香菜、讨厌吵吵嚷嚷的、走路比别人快半步。可姜悦兮呢？才认识几个月，就能让他翘课去买甜品，能让他当众说“心跳到一百二了”，能让他把幽闭恐惧症都告诉她……
她“啪”地一下合上手机，胸口闷得难受。
她也不是没主动过。
上周她特意穿了那条沈墨渊高中时说像栀子花的白裙子，在他常去的自习室“碰巧”遇见他，还故意把咖啡洒在他书上。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说了句“擦干净就行”，然后接着做题。
她不甘心，又发消息说“好久不见，想你了”。他回得很干脆：“别发这种话，对大家都不好。”
她气得把手机扔在床上，半夜又捡起来，换个小号发：“你真不在乎以前的事了？”
他回：“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是姜悦兮。
她看着楼下那两个人越走越远的背影，突然冷笑了一声，打开社交软件，准备发个动态。
配的图是她高中时和沈墨渊的合照——班级春游，他站后排，她正好回头笑。角度特别好，看着就像两人在对视。
文字就一句：
“有些人以为自己是新剧情，其实不过是别人故事里的小插曲。”
她没发，只是看着预览，手指停在发送键上。
这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是沈墨渊的号码。
她心跳猛地一停，点开。
就三个字：
“删了吧。”
她一下子愣住了。
不是拉黑，不是警告，也不是不理她。
是“删了吧”。
就像说一件没啥大不了的事儿，比如“把桌上的纸巾收一下”。
她手直发抖，差点拿不住手机。
他怎么知道的？她换了三个号，Ip都换了，他怎么还能找到？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楼下。
沈墨渊正牵着姜悦兮的手，在路口等红灯。他突然回过头，眼睛准确地看向图书馆二楼。
隔着玻璃，隔着黑夜，隔着三层楼的距离——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藏着的窗口。
林悦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后面的书架，几本书“哗啦”一下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手抖得厉害。
她不是怕被发现。
她是怕，他早就知道她在这儿。
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慢慢坐回座位，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被长时间跟踪？”
网页上跳出一堆心理分析、行为特点、反侦察的建议。
她一条都没看。
就盯着搜索框，突然觉得挺可笑的。
她跟踪别人，却忘了，有人比她更会“盯”人。
这时候，沈墨渊牵着姜悦兮的手，走到了宿舍楼下。
“你刚才……是不是看到她了？”姜悦兮小声问。
“嗯。”他点点头，“二楼靠窗的地方，窗帘动得太不正常了。”
“那你咋不上去说清楚？”
“说清楚？”他轻轻笑了笑，“她要的不是解释，是美梦破碎的那一刻。我现在上去，她会觉得‘他在乎我’。”
“那你发‘删了吧’，不也是在乎吗？”
“这是提醒。”他看着她，“不是提醒她，是提醒系统。她每注册一个新号，平台都会记设备信息。我让搞技术的朋友设了关键词监控，只要出现‘沈墨渊’‘喜欢’‘过去’这些词在一起，就会自动标记。”
她眼睛睁得老大，“这么说你早有办法了？”
“也不算啥办法。”他语气很平淡，“就是不想让她觉得，她那些小心思能影响咱们的生活。”
她突然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问：“那你有没有盯着我？”
“你不用我盯着。”他小声说，“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动作都能看出来，连你生气跺脚的样子我都记得。你是我唯一不想用‘系统’管的人。”
她脸一下子红了，刚要说话，手机震了一下。
是林悦的社交账号发了个动态。
她点开，里面啥内容都没有，只有那张高中合照。
过了一秒，照片被删了。
动态就剩一条提示：“该内容已被作者删除。”
姜悦兮看着屏幕，突然笑了。
“她删了。”
“嗯。”沈墨渊拿过手机，关上屏幕，放回她包里，“就跟她每次想靠近我，最后都只能自己把痕迹抹掉一样。”
“那你呢？”她抬头看着他，“你会把我删掉吗？”
他没说话，低下头，拇指轻轻擦了擦她嘴角——那儿有一点芋圆的糖浆，亮晶晶的。
他低下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
轻轻的，很温柔，带着夏夜风的温度。
她心跳漏了一拍，刚要伸手抱住他脖子，他就往后退了一步。
“不会删。”他看着她，眼睛亮亮的，“我会把你放在‘永久收藏’里，加密，上锁，谁都别想动。”
她笑出了声，刚要回他话，看见他手机屏幕亮了。
不是林悦。
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她没看内容。
他也没看。
就把手机翻过来，压在手心。
远处，宿舍楼的灯一盏盏灭了。
图书馆二楼，林悦坐在黑暗里，手机屏幕的光照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最后打开那个被拉黑的主号，看着聊天界面里孤零零的“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
她输入了一句：“你就这么确定，她能接受全部的你？”
要按发送键的时候，她停住了。
手指停在半空中，像被冻住了。
窗外，一阵风刮过来，把窗帘吹得乱晃。
她在玻璃上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照片。
最后，她慢慢删掉那句话。
重新输入：
“你赢了。”
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