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的惨淡收场，给云瑶带来的打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闯祸都要大。那些焦黑的、变异的、甚至还在动的“菜肴”，如同烙印般刻在她仙家的骄傲上。她不再轻易踏足厨房，甚至看到林默做饭都会下意识地避开目光，仿佛那灶台是什么耻辱柱。
林默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虽然后怕，但也知道云瑶那次是真心想做好。只是这“真心”搭配上她那天马行空（灾难级）的仙术执行力，结果往往适得其反。
春节假期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过去了两天。按照习俗，腊月廿八扫尘，寓意辞旧迎新，扫除晦气。林默看着出租屋里积攒了近一个月的灰尘（主要是云瑶各种仙术实验的残留物），决定行动起来。
他翻出扫帚、拖把和抹布，准备大干一场。
云瑶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又看了看空气中那些漂浮的、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的微尘颗粒，仙眸中闪过一丝嫌弃。在仙界，自有清风咒、净尘诀之类的法术，呼吸间便可让洞府一尘不染，何须如此费力？
“此等粗重劳作，何须亲自动手？”她忍不住开口。
林默头也不抬，一边费力地清扫着沙发底下的积灰，一边没好气地说：“不然呢？指望你再用仙术，把灰尘都变成会发光的小精灵，在屋里开派对吗？”
他本是随口一句吐槽，却没想到精准命中了云瑶此刻的想法！
云瑶眼睛一亮！对啊！扫除晦气，何必弄得乌烟瘴气、灰头土脸？让这些尘埃以更“愉悦”的方式离开，岂不更符合仙家气度？而且，这次只是对付没有生命的灰尘，总不会再搞砸了吧？
绑定物似乎对“发光”“跳舞”这类效果颇为抵触？那……换个温和点的形式？
一个“改良版”的净尘仙术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
“此次不同，”云瑶语气带着一种试图挽回形象的认真，“本仙有一术，可令尘埃自行汇聚，有序离场，绝不扰民，亦无……光怪陆离之象。”
林默停下动作，怀疑地看着她：“你又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待着就是最大的帮忙！”
“此次定然无误！”云瑶信心满满，不再给林默阻止的机会。她走到客厅中央，屏息凝神，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复杂而优雅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用的是一种低沉而富有韵律的仙界咒文。
随着她的施法，一股柔和而无形的力量以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出租屋。
林默紧张地观察着四周，生怕下一秒就看到灰尘变成怪兽或者家具开始跳舞。
然而，最初几秒，一切正常。就在林默以为这次她真的失手了，或者只是虚张声势时，异变发生了——
只见空气中、角落里、家具上那些原本静止或缓慢漂浮的灰尘，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开始轻微地、有节奏地颤动起来。它们不再是令人厌恶的污秽，反而像是无数个微小的、灰色的精灵，随着某种无声的韵律，开始……翩翩起舞？
是的，跳舞！
灰尘颗粒汇聚成一股股灰色的、半透明的“烟流”，如同训练有素的舞者，在空中旋转、交织、分离，动作轻盈而协调。它们掠过书架，上面的灰尘便自动加入舞动的行列；它们滑过茶几，玻璃表面的污渍便化作流沙般的线条融入其中；它们甚至钻到沙发底下，将那些积攒的陈年老灰也“邀请”出来，共同参与这场奇异的“灰尘圆舞曲”。
没有发光，没有爆炸，只有无数尘埃在静谧中无声地舞动，构成一幅诡异而又带着某种奇特美感的画面。
林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手里的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这比发光小精灵还惊悚好吗？！这简直就是寂静岭片场啊！
云瑶却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她看着那些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优雅舞动的灰尘，嘴角微微上扬。这才配得上仙家手段嘛！既达到了清洁的目的，又充满了艺术性！
她控制着仙力，引导着那几股最大的灰尘“舞流”，如同带领着领舞的演员，缓缓地、有序地朝着敞开的阳台门口“舞”去。按照她的计划，这些灰尘将会在阳台外自动消散于天地之间，完成一次完美而环保的“辞旧迎新”。
然而，她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风的不可控性。
就在那几股主要的灰尘“舞流”即将舞出阳台时，一阵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不合时宜的过堂风，猛地灌入了客厅！
风，瞬间打乱了云瑶精妙的仙力控制！
原本井然有序的灰尘舞者，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外力搅得天翻地覆！它们不再听从云瑶的指挥，舞姿变得狂乱而无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瞬间失去了所有的优雅和协调！
灰色的尘埃失去了束缚，猛地炸开、扩散，如同灰色的烟雾弹在客厅里爆裂！原本被汇聚在一起的灰尘，此刻以比之前多出数倍的密度和范围，疯狂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客厅！
“咳咳咳！”林默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前一片灰蒙蒙，什么都看不清了。
云瑶也愣住了，她试图重新控制局面，但那些被风吹散、与她仙力失去连接的尘埃，如同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听使唤。
更糟糕的是，这些被仙术“活化”过的尘埃，似乎比普通灰尘更轻、更粘稠！它们不仅弥漫在空气中，还如同拥有生命般，主动往一切缝隙里钻！电视屏幕、键盘缝隙、沙发褶皱、甚至林默刚刚洗好晾在阳台的衣服上，瞬间都蒙上了一层均匀而顽固的灰色！
整个出租屋，从之前需要打扫的状态，直接晋级到了“重度粉尘污染”级别！
几分钟后，尘埃（勉强）落定。
林默挥着手，驱散着眼前尚未完全沉降的灰雾，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客厅里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沙尘暴！所有物品表面都覆盖着厚厚的、均匀的灰尘，比打扫之前还要脏上十倍！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呛人的粉尘味。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灰人”，头发、眉毛、衣服上都沾满了灰。
而始作俑者云瑶，因为仙力护体（或者说灰尘避让？），周身依旧洁净如初，与这灰败的环境形成了惨烈的对比。她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杰作”，仙眸中充满了茫然和……一丝慌乱。
这次……好像又搞砸了？而且砸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彻底！
“云——瑶——！！！”林默的咆哮声几乎掀翻了屋顶，他指着满屋的狼藉，气得浑身发抖，“这就是你说的‘绝不扰民’？！这就是你说的‘有序离场’？！你管这叫扫尘？！你这分明是造尘！是粉尘攻击！”
云瑶被他吼得后退了半步，张了张嘴，想辩解是那阵风搞的鬼，但看着林默那副快要喷火的样子，以及这确实是由她仙术造成的、无可辩驳的灾难现场，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本仙……未曾料到……凡间之风，如此刁钻……”她最终只能干巴巴地吐出这么一句。
“风刁钻？！我看是你脑子有坑！”林默简直要气疯了，“我让你别动！你非要动！现在好了！这屋子还能住人吗？！咳咳……”他又被残留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一个略显不满的声音：“林先生在家吗？我是楼下邻居！你们家怎么回事啊？怎么那么多灰从阳台飘下来？我家刚洗的被子都落了一层灰！”
林默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还波及邻居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云瑶一眼，用眼神传达着“等你回来再跟你算账”的讯息，然后赶紧换上一副歉意的表情去开门应付邻居。
云瑶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看着周围这比她刚下凡时看到的“凡间陋室”还要不堪的环境，听着门外林默低声下气向邻居道歉的声音，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挫败感和……羞愧感，涌上心头。
她只是想帮忙而已。
为什么……总是这样？
她低头看着自己纤尘不染的双手，第一次觉得，这仙力，在某些时候，竟是如此的……无用且麻烦。
凡间的事，似乎真的不能靠仙术硬来。
她默默地走到阳台，看着楼下邻居正在抱怨地拍打着被子上的灰尘，又回头看了看屋内如同废墟般的景象，仙眸之中，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和无措。
这一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了。
林默好不容易送走了抱怨的邻居，关上门，看着满屋的灰尘，感觉身心俱疲。他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他走到云瑶身边，看着她那副低着头、难得流露出的脆弱（？）模样，所有指责的话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算了……”他声音沙哑，“你……去房间里待着吧。这里……我来处理。”
云瑶抬起头，看向林默，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嘴唇，默默地转身走进了小卧室，关上了门。
林默看着那扇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看这需要耗费巨大精力才能清理干净的“粉尘废墟”，认命地拿起扫帚和抹布，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二次扫尘。
而这个春节假期的“扫尘”活动，也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惨烈的方式，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