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真相，窥见命运，本身就是一种诅咒。”陈夫人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历代拥有最强‘侧写’天赋的陈家人，最终要么疯狂，要么自我毁灭，便是无法承受这碎片带来的‘重量’。它让我们能看到更多，却也让我们更容易被那存在的本质所吸引、所污染。”
诺诺的瞳孔微缩，她想起了自己之前几次对路明非进行侧写时看到的恐怖景象——那冰冷的青铜棺椁，那俯瞰众生的黄金竖瞳……那并非幻觉，而是这块碎片在她血脉中引发的共鸣？
“您想让我做什么？”诺诺直接问道，她不相信陈夫人拿出这东西只是为了给她上一堂家族历史课。
“融合它。”陈夫人的话语如同惊雷，在诺诺耳边炸响。
“什么？！”诺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您刚才还说它是诅咒！”
“是诅咒，也是力量，更是责任。”陈夫人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如今‘容器’已然苏醒，碎片之间相互吸引是无法避免的定律。被动等待，我们陈家只会被这碎片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唯有主动掌控，才能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为家族争取一线生机！”
她盯着诺诺，目光锐利如刀：“你是这一代中天赋最接近先祖的人，你的‘侧写’甚至已经开始触及‘命运丝线’的层面。只有你，有可能在融合这块碎片后，保持一定的自我意识，并真正‘看’清那个存在的本质、意图，以及……未来！”
“看清之后呢？”诺诺反问，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像我们的先祖一样，继续做那所谓的‘监视者’？还是利用看到的东西，去‘算计’他？”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路明非。
“是为了生存！”陈夫人猛地提高音量，但随即又强行压下，“墨瞳，不要任性！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家族的存续，无数人的生死，可能都系于此！我们需要知道他的最终目的，需要知道那‘青铜棺’彻底打开后，等待这个世界的是什么！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所以就要牺牲我？让我去碰这鬼东西？”诺诺指着那块让她心悸的碎片，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凭什么？就凭这该死的血脉？”
“因为你姓陈！因为你流淌着陈家的血！”陈夫人站起身，气势逼人，“这是你的宿命，墨瞳，逃避不了！”
“去他妈的宿命！”诺诺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她猛地后退一步，摆出防御的姿态，“我不会碰它的！你们想都别想！”
陈夫人看着她，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决绝：“这由不得你。”
她轻轻一挥手。
身后两名如同雕塑的老妪瞬间动了！她们的动作快如鬼魅，无声无息，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诺诺甚至没看清她们的动作，就感到双臂一紧，已被两人一左一右牢牢钳制住！强大的力量让她根本无法挣脱，那是远超普通混血种的力量，带着陈氏血脉特有的、类似于言灵却又不同的古老技巧。
“放开我！”诺诺奋力挣扎，赤足踢蹬着地面，但一切都是徒劳。她的格斗术在这两位常年守护家族核心秘密的内侍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陈夫人拿起那块暗红色的碎片，一步步走向诺诺。碎片在她手中似乎微微发烫，表面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流动着微弱的光芒。
“忍住，墨瞳。”陈夫人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异常冷酷，“或许会有些痛苦，但为了家族，这是必要的代价。”
“不！你不能这样！我不是你的工具！”诺诺尖叫着，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她不怕疼痛，但她害怕失去自我，害怕变成疯子，害怕看到那些她无法承受的、属于“伪神”的冰冷真相。
陈夫人无视了她的挣扎和叫喊，直接将那块暗红色的碎片，按向了诺诺的额头眉心！
“呃啊——！”
在碎片接触皮肤的瞬间，诺诺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剧痛，而是一种灵魂被强行撕裂、被某种冰冷庞大的存在粗暴侵入的极致痛苦！暗红色的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却又带着刺骨的冰寒，轻易地融化了她的皮肤、血肉，仿佛要硬生生嵌入她的头骨，与她的灵魂融为一体！
庞大的、混乱的、充斥着古老与毁灭气息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疯狂地涌入诺诺的大脑。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癫狂的情绪、冰冷的意志……争先恐后地冲击着她的意识防线。
她看到星辰陨落，看到大陆沉浮，看到巨大的、横亘于宇宙中的青铜锁链寸寸断裂！
她听到亿万生灵的祈祷与哀嚎，听到狂妄的咆哮与背叛的冷笑，听到棺椁开启时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她感受到一种亘古的饥饿与愤怒，一种对“完整”的极致渴望，一种对“背叛者”的刻骨仇恨！
两名老妪死死按住剧烈抽搐、几乎要挣脱的诺诺。她的身体表面，尤其是额头接触碎片的地方，开始浮现出与那碎片同源的、蛛网般蔓延的暗红色纹路，如同燃烧的烙印，诡异而妖艳。她的双眼瞳孔急剧放大，失去了焦距，仿佛倒映着无数破碎的时空乱流。
陈夫人退后一步，紧紧盯着诺诺的变化，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也在赌，赌诺诺的天赋能承受住这最初的冲击，赌家族千年的准备能起到一些作用。
痛苦持续着，诺诺的嘶喊渐渐变成了无意识的呜咽，身体的反抗也变得微弱。就在陈夫人眉头越皱越紧，以为失败即将来临之时——
诺诺身体猛地一僵！
所有的挣扎和痛苦表现瞬间停止。
她额头那暗红色的烙印光芒大盛，将整个静室映照得一片血红！她那双失焦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画面在飞速闪回、组合、坍缩……最终定格。
她的“侧写”能力，在这块属于“伪神”本源的碎片催化下，被强行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高度！她不再只是“侧写”过去的痕迹，而是开始……“窥见”未来的可能性！
她“看”到了——
燃烧的天空，崩裂的大地，卡塞尔学院化为一片焦土，熟悉的钟楼只剩下残骸。
楚子航半跪于地，村雨断裂，浑身浴血，金色的瞳孔黯淡无光。
凯撒的狄克推多折成两段，他抱着生死不明的她自己，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
零如同破碎的人偶，倒在瓦砾中，暗金色的血液浸染了身下的土地。
芬格尔那总是带着戏谑的脸上满是凝重，他站在一片废墟上，仰望着天空，眼中是深深的无力。
昂热校长拄着断裂的文明杖，衣衫褴褛，原本挺拔的身躯佝偻着，仿佛瞬间苍老了百年。
更远处，是无数模糊的、哀嚎的、消逝的身影……整个文明都在崩塌的边缘摇摇欲坠。
而在这一切毁灭景象的中心，在那无尽尸山血海堆积的顶峰——
矗立着一具巨大得无法想象的、遍布斑驳铜锈与古老刻痕的……青铜棺椁！
棺椁的盖子已经彻底打开，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毁灭的气息从中弥漫出来，吞噬着一切光明与希望。那黑暗是如此纯粹，如此冰冷，仅仅是“看到”，就让诺诺的灵魂感到冻结。
然后，她看到了“他”。
路明非，或者说，拥有了路明非外形的“存在”，静静地悬浮在青铜棺椁之前。他周身笼罩着无法形容的神性光辉，威严、强大、至高无上。他的眼眸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黄金色，如同两颗冰冷的恒星，俯瞰着正在崩坏的世界，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漠然……只有一种绝对的、超越了善恶的“空”。
他伸出了一只手，仿佛要轻轻抹去棋盘上无用的尘埃。
就在那只手即将落下，为这场终焉画上句号的瞬间——
诺诺的“视线”，或者说她窥探未来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被那打开的、散发着无尽黑暗与吸引力的青铜棺椁内部所吸引。
她拼命地想要“看”清，那棺椁里究竟是什么？是力量的源头？是毁灭的根源？还是……
她的意识穿透了那层层的黑暗，抵抗着那足以碾碎灵魂的威压与低语，终于……她看到了！
棺椁内部，并非想象中的混沌或怪物，也不是空无一物。
在那无尽的黑暗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有着黑色的头发，略显单薄的身形，熟悉的面容……
那是……路明非！
或者说，是保持着路明非最初模样，闭着双眼，神情安详得如同沉睡，却又带着一种永恒孤寂意味的……路明非！
棺椁之外，是神性滔天、即将灭世的伪神。
棺椁之内，是沉睡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深眠的少年。
这一刻的认知，所带来的冲击与恐惧，远超之前所看到的所有毁灭景象！诺诺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一瞥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不——！！！”
静室内，诺诺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收缩到了极致，里面充满了无边的恐惧、荒谬和难以置信。她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蕴含着极致惊恐与警示的尖叫：
“棺椁里是你自己！！！”
话音未落，她额头那暗红色的烙印光芒骤然熄灭，所有浮现在体表的纹路也瞬间隐去。她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消散，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板上，只有额头正中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如同朱砂印记般的红点。
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檀香的青烟依旧袅袅，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宁和。
陈夫人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扶住了身后的案几。她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一丝茫然。
那两名老妪也松开了手，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骇然。她们负责过多次碎片相关的“仪式”，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听到过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呓语。
“棺椁里……是你自己？”陈夫人喃喃地重复着诺诺昏迷前最后的嘶喊，眉头紧锁，试图理解这其中蕴含的可怕含义。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路明非自己葬送了自己？
是神性吞噬了人性后的最终归宿？
还是……某种更深层次、更令人绝望的轮回或真相？
她看着倒在地板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的诺诺，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强烈的动摇和不安。她们似乎……释放出了某种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恐怖、更加不可控的东西。
而此刻，远在钟楼禁区地下，吞噬了“天谴”、体内力量暂时趋于平稳的路明非，在深沉的昏迷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动了一下，仿佛有遥远的声音，穿透了层层迷雾，触及了他意识的最深处。
他紧闭的双眼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下一刻，那双眼睛猛地睁开！
不再是之前战斗中那夺目刺眼、令人无法直视的黄金烈阳，也不是平日伪装时黯淡无光的棕褐色。
此刻，他的眼瞳是一种更深邃、更内敛的暗金色，如同在宇宙深处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古老琥珀，中心是两道笔直、冰冷的竖瞳。
其中不再有丝毫属于“路明非”这个衰仔的迷茫、怯懦或犹豫，只有一种俯瞰尘寰、洞穿虚实的绝对理性与漠然。
他缓缓从地面上悬浮而起，姿态自然而协调，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破损的衣物无风自动，露出的皮肤上，之前因过度吞噬能量而浮现的、不受控制的龙化鳞片和诡异纹路已经平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却又隐隐透着金属质感的奇异光泽。
他仅仅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周身的空间就似乎在微微扭曲，光线掠过他身边都变得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