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异象消散,庄颜收敛气息起身。推算时日,发现距闭关之日恰好三年零三个月。他略作推演,自语道:不知取经队伍如今行至何处?
瞬息间,取经团队这三年经历的六次劫难——号山遇怪、心猿受难、黑河沉沦、车迟斗法、通天河险、金兜激战——皆浮现于脑海。庄颜莞尔:既已过金兜洞青牛精一关,下一处当是何地?新的天机随即显现,他微微点头:原是女儿国。
这便是言出法随的玄妙,心念所至,天机自明。
离开灵台宝境,庄颜来到青瓶山神庙大殿。殿内陈设如旧,抱节正在打盹。转至院中,见修篁伏于石桌酣睡,嘴角还挂着涎水。庄颜含笑摇头,信步来到山边清风亭。
亭中望舒正与蚊道人对弈,专注得未曾察觉有人靠近。棋局上执白的望舒渐显颓势,她蹙眉长考,终在右上角落下一子。
此局已败。庄颜点评道。望舒头也不抬地反驳:休得胡言!观棋不语方为君子。话音未落,蚊道人已抓住破绽,一子定乾坤。
刹那间,棋盘局势骤变。望舒神色剧变,慌忙推演棋路,却绝望地发现后续七十二手皆是死局,右上角已成一片死地。
至于与左上角的棋子,更是生机全无,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认输。望舒将棋盘一推,怒气冲冲地转头欲斥责打扰之人。待看清是庄颜站在身侧,她顿时转怒为喜:老庄?你出关了?
庄颜挑眉:三年不见,你这脾气愈发暴躁了。输了棋就迁怒旁人,可不合棋道。
望舒连忙让座,赔笑道:叫老庄不是显得亲近嘛。说着就要为他捏肩。
庄颜摆手示意她坐下,转向蚊道人点头致意。待三人坐定,望舒打量着庄颜,疑惑道:真君的气机怎会比我这个太乙金仙还强?莫非已证得金仙果位?
仍是天仙。庄颜笑道。
蚊道人插言:真君法力岂能以境界论高低?纵是天仙,也不逊于大觉金仙。
望舒恍然:看来这三年闭关收获颇丰。她忽然嗅到庄颜身上飘来的酒香,混着淡淡幽香。
庄颜问起三年间的大事,望舒懒洋洋道:如常,浑浑噩噩就过去了。蚊道人却提起火灵上卿正与各方谈判和谐人间条约之事。
你整日只顾饮酒对弈,这些要事都不关心?庄颜责备道。
望舒撇嘴:替你守庙三年,不谢反训,当真令人心寒。
庄颜大笑,取出两枚金光流转的丹药:此乃老君所炼降真大还丹,服之可添寿三千载,不历劫数。
望舒凝视着掌中熠熠生辉的金丹,眼中闪过狂喜之色,连忙将其攥入掌心:妙极!此物深得我心。
对于这位自远古时代陨落的神只而言,能够延续寿元、躲避灾劫的珍宝意义非凡。
她谨慎地将金丹收入怀中,转而向庄颜展露笑颜:早该如此。单凭这枚金丹,莫说三千年,便是再为你镇守庙宇万载也值得。
一旁的蚊道人当即俯身叩首:谢真君赐丹之恩。
庄颜淡然挥手:起身吧,无需多礼。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神力骤然涌现,不容抗拒地将蚊道人托起,又转瞬消散。蚊道人心中骇然,对庄颜的敬畏更添三分。
解阳山聚仙庵坐落于女儿国以南七十里,原称破儿洞,后被一道人占据,更名为此。
庵主如意真仙此刻正在绿茵坪上抚琴,忽闻外院传来异响。这细微动静恰好扰乱琴韵,打断了他的思绪。
如意真仙蹙眉停手,扬声道:何人扰我清修?
片刻后,一名鼻青脸肿的年轻道士踉跄奔入,正是其首徒。道士扑倒在地哭诉:师父不好了!外头来了个与您相貌无二的道人, 阻拦反遭毒打......
如意真仙勃然大怒:何方妖孽胆敢放肆!待我前去降服!
他疾步回屋更换道袍,手持如意钩冲出山门,厉声喝道:哪来的邪祟在此作乱?
目光所及之处,赫然立着个与他装束样貌完全相同的身影。如意真仙顿时怔住——他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孪生兄弟。
正当他惊疑之际,对方已举起青玉如意指来:你这冒充贫道的妖孽,还不速速现形就缚?
如意真仙气极反笑,铁钩直指对方:管你是妖是鬼,今日定教你形神俱灭!
话音未落,那道人亦挥动青玉如意喝道:假冒真仙的孽障,若不即刻伏诛......
如意真仙冷笑打断:否则如何?且看我如意钩取你性命!
只见他踏罡步斗,身形如电袭至对方面前,寒光凛冽的铁钩直取咽喉!
道人面对袭来的铁钩不躲不闪,左手轻抬五指微张,瞬间便将寒光凛冽的铁钩牢牢钳住。
如意真仙神色骤变,铁钩如同嵌在金石之中,进退不得悬于半空。只见道人手腕轻翻,他整个人竟被凌空提起。
他拼命拽动铁钩未果,只得弃钩念咒,身形化作青烟急遁向道观大门。道人袖中青玉如意倏然飞出,正砸在即将没入门内的青烟上。
的闷响伴着凄厉哀嚎,青烟溃散间如意真仙跌落尘埃,额角鲜血汩汩。道人信手招回法宝,将青玉如意与铁钩相合。
耀目青光闪过,两件宝物已化作三尺长的青玉如意钩。如意真仙踉跄爬起,眼见本命法宝被轻易炼化,强压惊惧颤声道:道友何必苦苦相逼?
道人步步逼近,吓得他攥拳连连后退。且说说看——道人抚弄着如意钩轻笑,谁配称这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瞳孔骤缩,忽咬牙威胁:可知我兄长乃火焰山大力牛魔王?见道人神色微动,他急忙拱手:只要道友开口,万事好商量!
纵是如来亲至——道人突然大笑,如意钩直指其面门,也休想教我低头!话音未落,一道仙光已将其笼罩。
凄惨嚎叫中,如意真仙身形扭曲缩小,竟化作狂吠的黄毛野犬。见它要逃,道人悠悠道:跑了便永世为犬。
黄狗前爪急刹栽了个跟头,扭头龇牙却不敢妄动。望着道人踏入道观的背影,它耳尾低垂——如今法力尽失,若被捉去炖了锅,千年道行岂不付诸东流?
最终这黄狗耷拉着脑袋,灰溜溜跟进了道观大门。
道人踏入观内时,如意真仙刚敷完伤药从房中走出。他瞧见道人,目光先落在那柄如意钩上,随后才躬身行礼:师父,那妖道何在?
道人指了指身后那条黄狗:不过是只狗妖,已被为师降服。
竟是条狗妖!小道士咬牙切齿,冲上前对准狗臀狠踹一脚,黄狗哀嚎着滚出一丈开外。
黄狗踉跄爬起,龇牙咧嘴冲着小道士狂吠不止。
好个孽畜!小道士怒喝,现了原形还敢猖狂,看道爷好生教训你!说罢抄起木棍追着黄狗痛打。
道人含笑观望片刻,径自走向后院那口。此人正是游历至西牛贺洲的庄颜,而井中盛着的乃是专解胎气的落胎泉。
此泉本是女儿国百姓共有,自被如意真仙强占后,便成了敛财之物。求水者须献上金银珍宝,方能取得一瓢泉水。
庄颜俯视井中,只见寒雾氤氲,泉水清冽照人。忽闻前院传来凄厉犬吠,折返时见黄狗正被小道士按在地上痛殴。
且住手。庄颜出声制止,莫要伤了性命。
小道士悻悻扔下木棍,黄狗趁机窜至庄颜脚边,扭头冲小道士龇出森白獠牙。
师父!这畜生还敢瞪我!
庄颜失笑:你方才打得它皮开肉绽,瞪你两眼又何妨?去吧,今日便下山还俗。
小道士如遭雷击,扑通跪倒: 可是犯了什么过错?
与你无关。庄颜袖袍轻拂,贫道非良师,你另寻明师罢。见小道士涕泪俱下,又补充道:念你随侍多年,赐你延寿丹五枚,每枚可增寿三十载。
法力托着青玉葫芦悬于小道士面前。少年呆愣片刻,终是含泪叩首:谢仙长赐丹...... 告辞。
待小道士身影消失在山道间,黄狗突然作势欲追。庄颜一把按住其颈皮:还想寻仇?趁早断了这念头。
黄狗被庄颜按住时浑身紧绷,待他松手才缓过气来。
它仍死死盯着道观大门,心中愤恨难平。今日那小道士将它痛打一顿,即便对方是庄颜的徒弟,即便他不知内情,将来若有机会脱身,它也绝不会轻饶那人。
小道士离去后,观中只剩庄颜与黄狗。
如今的庄颜顶着如意真仙的名号,自然仍是此观之主。
半月转瞬即逝,期间仍有不少人上山求取泉水。为维持“如意真仙”的形象,庄颜照例收取钱财,却未漫天要价。若来人身患隐疾,他还会赠予灵药医治。
这日,庄颜在道观前的绿坪上抚琴。
如意真仙无精打采地趴在一旁,前爪捂着耳朵,龇牙咧嘴,满脸痛苦。
庄颜的琴声实在刺耳,堪称对乐律的 。
正胡乱拨弦时,观外传来敲门声。庄颜停手,对如意真仙道:“有客至,去迎进来。”
如意真仙如获大赦,立刻蹿向门外——总比听这魔音强。
观外站着一个毛脸雷公嘴的行者。见黄狗出来,他笑嘻嘻问道:“狗儿,你家主人在吗?”
如意真仙心中怒吼:“我就是!”
可形势比人强,它只得仰头吠了两声,转身引路。
行者会意,随它入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