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官推门进来时,艾琳正把朱笔搁在砚台边。她刚写完“五日内提交修缮方案”的批语,手还按在北境水利巡查记录上。
“大人,气象司急报。”
她没抬头,只伸手接过信封。火漆印未破,是戌亲自封的密件。她拆开,一行字跳进眼里:**暴雨云团已过南岭,预计三十六时辰内抵达北三郡,雨量可达往年半月总和,局部有涝灾风险**。
她放下信纸,问:“戌人在哪?”
“已在工务司偏殿候着,亥也到了。”
“传令下去,农政主官即刻待命听调。”她说完站起身,披上外裳就走。
宫道石板湿了,昨夜下了点小雨。她脚步没停,直入偏殿。
戌站在地图前,手指压在青石口位置。“云层移动比预想快,现在看,不止北三郡,东六屯也会被扫到。”他声音稳,但额上有汗,“最怕的是连下三天,田里积水排不出去,熟麦全得烂在地里。”
亥蹲在角落,听见这话猛地抬头。“三成地已经黄了,再等两天就能收。要是这场雨真下来,我们一年白干。”
艾琳走到地图前,盯着几条河道走向。“堤防情况呢?”
戌说:“青石口那段护坡松动,我们昨天就报了。还有西渠老坝,去年补过一次,扛不住大水。”
她立刻下令:“军情司马上调人,带工具去青石口,百名民夫即刻征调,以工代赈。工务司出材料,今晚必须开工。”
又转向书记官:“拟《紧急农事令》——允许农户提前十日开镰,收割粮免税运至官仓。农政巡使二十人,分头下村,指导排水和晾晒。三处备用粮仓开放,作临时烘干点,防霉变。”
她顿了顿,看着两人:“这不是演练,是实战。每一条都要落实到人,限时回禀。”
书记官记完,她亲自过目,改了两处措辞,盖印送出。
消息传下去后,她没回议事厅,直接上了马车。
天阴得厉害,风开始卷尘土。车到东六屯,已有积水漫上田埂。几个农民正用锄头挖沟,动作乱。
艾琳下车就喊:“别往低处排!顺着主渠方向走!”
有人认出她,停下来看。
她指着远处一道矮坡:“那边地势高,先挖引水口,把水引过去。再在田边打土埂,拦住水流,别让冲了庄稼根。”
一个老农跑来:“水车不够用,两家抢一辆,差点打起来。”
她转身对随行官:“调两辆官府水车过来,优先给收割进度慢的户。谁家今天完成收割,明天领双倍工粮。”
人群安静了一下。
她爬上田埂,声音放慢:“我知道你们急。天要下雨,我们管不了。但我们能管住手里的镰刀、脚下的沟渠。现在动手,还能抢回来一部分。”
没人说话。
她又说:“官府会派人登记损失,灾后补种种子全免。但现在,我们要争时间。”
一个年轻人突然扛起锄头:“我家那片先挖沟!”
接着第二个人动了,第三个人也跟上。
她留下一名农政官协调分配水车,自己上车离开。
回程路上,书记官翻看各地回禀。
“南五屯开始收割。”
“西渠坝体加固队已出发。”
“青石口民夫到位,正在换石基。”
她听着,提笔在纸上写:**通信滞后,灾情上报靠驿站转递,至少延误半日。物资调配无统一调度,常出现A村缺人b村闲置的情况**。
她在最后画了一条线,写下:**建三级灾情直报网,百姓可越级上报险情,由农政巡使每日汇总至工务司**。
马车进宫时,雨开始落。
她走进书房,案头已堆满简报。她脱下湿外裳,坐下来一份份看。
北三郡回复:“接到农事令,各村正组织抢收。”
东六屯加报:“积水退去一块田,收割进度达四成。”
青石口前线急信:“护坡重砌完成三分之一,预计明晨完工。”
她拿起朱笔,在地图上标出三个重点区域。
门外传来脚步声,书记官进来:“戌从观测台来信,云团速度减缓,可能推迟六个时辰落地。”
她点头:“通知各村,抢收窗口多出半天。农政巡使加派一人去南五屯,那边地势最低。”
又写一条批令:“明日晨会,召集军情司、工务司、农政司三方合议,梳理本次响应漏洞。”
她继续翻简报,直到一份来自西渠的文书让她停住。
上面写着:“老坝裂缝扩大,临时填土无效,建议下游村民连夜转移。”
她立刻拍案:“叫值夜官进来!”
书记官转身要走,她又喊住:“等等。”
她低头看表,算时间。从西渠到最近村落,快马需两个时辰。村民转移至少要四个时辰。
她改口:“不用叫值夜官了。你亲自带令旗去城西校场,调五十名守备军,马上出发支援西渠,协助转移群众。告诉带队官,人没撤完,他们不准撤。”
书记官跑了出去。
她独自坐在灯下,手里还捏着那份文书。
窗外雨越下越大,打在屋檐上噼啪响。
她翻开新的空白卷宗,写下第一行字:**关于建立全国性农业灾害应急体系的初步构想**。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不停。
远处钟楼敲了三更。
她没有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