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王宫南厅,书记兵捧着一叠纸快步走入。艾琳正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是昨夜画完的水利图。她没抬头,只伸手接过那叠纸。
“这是近五年的进出口记录,还有各行业作坊的产量表。”书记兵低声说。
艾琳翻开第一页,手指在几组数字上划过。丝绸进口量逐年上升,本地织坊订单却下降了三成。香料关税高,但洋商仍源源不断运来。铁器类商品受限,民间修补多用旧料熔铸。
她合上册子。“请戌和亥进来。”
不到一刻钟,两人到了。外国商人戌穿着深色锦袍,袖口绣着北地商盟的纹样。他坐下就开口:“殿下若肯将丝绸关税降到两成五,我可签下十年专供约。”
本地商会会长亥坐在另一侧,脸色沉了下来。“去年洋布低价涌入,已有七家织坊关门。再降税,手工匠人吃什么?”
戌冷笑:“你们效率低,做工贵,不降价怎么竞争?开放市场才能带来活路。”
亥猛地拍桌:“活路?你带来的都是死路!百姓靠手艺吃饭,不是靠施舍!”
两人声音越拔越高,艾琳始终没说话。她示意书记兵展开一张简图,挂在厅中木架上。
图上有三条线。一条红,代表受冲击大的行业;一条蓝,是民生必需但依赖进口的商品;还有一条绿,标注着有合作潜力的新品类。
“丝绸属于红色区。”艾琳指着图,“过去一年,十六个村子的织工减工三成以上。这不是数据,是饭碗问题。”
戌皱眉:“那就不做这生意了。邻国欢迎我们去。”
“香料呢?”艾琳转向另一列,“百姓日常要用,本地又产不了。这类算蓝色区,可以谈低税。”
亥立刻接话:“但价格得管住,不能随便涨!”
艾琳点头。“所以不能一刀切。我提一个办法——阶梯式关税。”
两人同时看向她。
“不同商品分三类。第一类,像粮食、药材这些民生必需且本地无法替代的,税率定在两成以下,鼓励进口。”
她顿了顿,继续说:“第二类,像丝绸、细布这种容易冲击本土产业的,设进口配额。前五百匹两成税,超过部分每百匹加半成,最高到四成。”
戌脸色变了。“那我还怎么赚钱?”
“第三类,”艾琳没理他的话,“新技术、新工具,比如水力纺车图纸、耐锈铁材,三年内免税。谁引进,谁优先合作。”
亥思索片刻。“配额怎么定?谁来查?”
“每年由财政署联合商会和外商代表共同核定数量,公开名单。申报虚假数据者,取消资格三年,并追罚双倍税款。”
厅内安静下来。
戌低头盘算。如果能保住前期低税额度,再通过技术合作换取免税资格,仍有利润空间。但他不打算轻易松口。
“配额太死,市场变化快,一年一定不合理。”
“那就半年一核,留出调整余地。”艾琳直接回应。
亥也提出疑虑:“万一外商拆单走小路避税呢?”
“所有货物必须经中央常市登记入册,凭通关文书转运。各地设查验点,抽查货品与申报是否一致。发现瞒报,整批没收,十年禁入。”
戌咬牙:“这规矩太严。”
“规矩严,才公平。”艾琳看着他,“你想要稳定市场,我也要保护百姓生计。谁都不想今天签了约,明天闹出民变。”
亥微微点头。
谈判进入第二轮。
戌提出希望增加绿色区范围,把染料也算进去。亥则要求前三年红色类商品进口量逐年递减一成,给本土作坊喘息时间。
艾琳记录下每一条意见。
中午时分,书记兵送来饭菜,三人简单吃了些。饭后,艾琳拿出草案。
上面写着三类商品清单、税率结构、核查机制和申诉流程。最后附了一条:试行期两年,每月召开一次商议庭听证反馈。
戌翻到最后一页,沉默许久。
“我可以签原则共识。”他说,“但要加上一条——若因政策执行偏差造成重大损失,有权提请仲裁。”
“可以。”艾琳提笔补上,“仲裁团由三方各派一人组成,裁决结果七日内公布。”
亥也表态:“商会愿意组织各行会讨论细则,十日内提交反馈。”
两人在草案末尾签下名字。
戌收起文件,语气缓和了些。“我会尽快回报北地商盟。若无意外,第一批免税新材料下月就能运到。”
亥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只要规则公道,我们不怕竞争。就怕暗箱操作。”
艾琳送他们到门口,转身对书记兵下令:“抄录三份会议纪要,一份存档,一份送财政署备案,一份交巡理使监督执行。”
她说完,拿起案上的木匣。里面装着刚刚签下的草案和原始记录。
随从跟上来,捧着匣子走在身后。
她走出南厅,踏上宫道。石板路向北通往议事厅,向东则通向工务署所在的东苑。
她的脚步没有停顿,直接朝东而去。
风从廊下吹过,掀起了她披风的一角。
一只飞鸟掠过屋顶,落在远处屋檐。
她走得很快,目光落在前方拐角处的朱漆门楼上。
那里挂着一块未题字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