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紫霞峰下的村落已扩展成繁华的城镇,青石板路蜿蜒至山脚,两旁商铺林立,酒旗招展。清晨的集市上,北境来的牧民牵着牦牛贩卖皮毛,南疆的药农摆开晾晒的草药,东海的渔民刚卸下满筐银鳞,孩童们提着竹篮穿梭其间,为家人打一壶新酿的米酒——他们的脸上,早已不见当年战乱的阴霾,只剩寻常日子的鲜活。
镇月碑遗址旁,那株当年的新芽已长成合抱粗的古松,树下常围坐着几位白发老者,或是紫气门的老弟子,或是西漠的归民,手里摇着蒲扇,讲着十年前那场荡气回肠的大战。
“要说当年啊,赵盟主一剑劈断血屠的胳膊,那紫金色的剑光,在三十里外都能看见!”独臂的石敢如今已是北境强者,回乡省亲时总被孩子们围着,他拍着断肢处的银甲,语气里满是自豪。
“还是付仙子的天丝厉害,”旁边一位曾被困黑风谷的西漠老者摇头,“若不是她用银丝护住星髓,哪有后来的紫气盟?我家小子现在就在天工学堂学手艺,说要像付仙子一样,织出能护人的银丝呢!”
孩子们听得入迷,忽有清脆的铜铃响,一辆装饰简朴的马车从镇口驶来,赶车的是位青衫修士,正是柳乘风的弟子。车帘掀开,赵不凡与付亚丽并肩坐于其内,十年岁月未在他们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赵不凡鬓角多了几缕银丝,付亚丽眼角添了些许温和的细纹。
“今年的秋汛,玄水阁那边说已加固了堤坝?”赵不凡望着窗外嬉闹的孩童,声音里带着暖意。
“水阁主亲自去了南河,”付亚丽指尖绕着一缕银丝,那银丝如今更像寻常的绣线,“她说比十年前的规模小了三成,有惊无险。倒是东海的新船坞,炎啸又派人送来图纸,说想造能远航的大船,去看看海外的岛屿。”
赵不凡失笑:“那老小子,十年了还是改不了急性子。不过……让孩子们看看更广阔的天地也好。”
马车行至白玉碑前停下。碑上的名字已被岁月磨得温润,新增的不再是牺牲者,而是各域的善举——“张老丈捐粮百石”“李寡妇收养孤儿五人”“少年阿竹勇救落水者”……赵不凡亲手将今日集市上听闻的“王木匠为贫者修屋”刻在碑侧,动作虔诚如十年前守护星髓。
“你看这里,”付亚丽指向碑顶,那里不知何时被鸟儿衔来一颗种子,竟在石缝中长出一株紫色的小花,“连草木都知道,这里是安宁的地方。”
正说着,远处传来朗朗书声。紫气盟兴办的“天下学堂”里,数百名各族学童齐声诵读:“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先生站在讲台上,是当年雷音寺幸存的小和尚,如今已褪去僧袍,却依旧带着慈悲的笑意。
学堂外的演武场,紫灵正教孩子们基础的吐纳术,她的天丝不再用于战斗,而是化作彩带,在孩子们头顶飞舞,引来阵阵欢呼。不远处,几位来自九魔盟旧地的少年,正与紫气门弟子切磋剑法,招式间只有切磋的认真,没有往昔的敌意。
“听说了吗?前几日寒狱门旧址那边,挖出了当年藏的冰魄珠,孩子们竟把它捐给了学堂,说要做成教具,让大家看看魔功与正道的区别。”付亚丽轻声道,眼中闪着泪光。
赵不凡望着那株石缝中的紫花,心中一片澄澈。他曾以为天下太平是疆土无虞,是魔修绝迹,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太平,是孩童能安心读书,是老者能安享晚年,是昔日仇敌的后代能并肩欢笑,是每一个人都相信,明天会比今天更好。
暮色降临时,镇口的灯塔亮起,与东海的航标遥相呼应。这盏灯不再是为防备魔修,而是为晚归的旅人照亮前路。赵不凡与付亚丽沿着石板路缓步返回紫霞峰,身后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声音穿过街巷,穿过学堂,穿过白玉碑,在寂静的夜空里悠远绵长。
山巅的议事厅早已改作藏书楼,书架上摆满了十年间编纂的农书、医典、匠术图谱,最上层放着一卷泛黄的《紫气盟志》,扉页上写着:“所谓正道,非剑指苍穹,乃心怀苍生;所谓太平,非万籁俱寂,乃生生不息。”
赵不凡翻开书页,指尖落在最后一句,那是他昨夜刚添上的:
“天下太平,在你我掌心,在来日方长。”
窗外,月光洒在古松上,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像一首唱了千年的歌谣,温柔地拥抱着这片短暂安宁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