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棣摆了摆手，示意张铁牛住手。他望着远方开封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杀了他，固然能解一时之恨，但却治标不治本。杜充一日不除，大宋便一日不得安宁。今日暂且留他一命，日后定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罢，他勒转马头，目光扫过幸存的亲兵和投降的士兵，沉声道：“收拾战场，救治伤员，将投降的士兵集中看管，不得虐待。休整片刻后，我们即刻前往开封，面见杜充，讨要说法！”
“是，将军！”亲兵们齐声应和，声音虽带着疲惫，却依旧铿锵有力。
王棣勒马伫立在战场中央，银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的虎头湛金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他知道，前路依旧艰难，更大的挑战还在等着他，但他心中的忠义之火，却从未熄灭。为了国家大义，为了汉人同胞，他必将一往无前，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退缩。
阳光斜斜划过天际，将战场的血污染成一片暗红。王棣勒马伫立，银色披风上的尘土与血渍凝结成硬痂，在风中猎猎作响，每一次飘动都牵扯着周遭尚未散尽的血腥气。照夜白烦躁地刨着蹄子，铁蹄踏过凝结的血迹，发出“咯吱”的脆响，像是在哀悼这场自相残杀的悲剧。
“将军，伤员已包扎完毕，阵亡弟兄的尸身也已收拢。”一名亲兵单膝跪地，左臂缠着厚厚的布条，鲜血仍从布缝中渗出，却依旧挺直了脊梁，“投降的敌军共三百二十七人，皆已卸下兵器，集中看管在西侧土坡下，无人敢妄动。”
王棣缓缓点头，目光扫过那些蜷缩在土坡下的降兵。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脸上满是惊恐与疲惫，有的兀自抹着眼泪，有的则低头盯着脚下的血土，不敢与王棣的目光相接。这些人本是大宋的将士，如今却成了阶下囚，只因一道乱命，便卷入了这场无意义的厮杀。王棣心中一阵刺痛，沉声道：“传我将令，给降兵分发干粮和清水，受伤者一并救治。告诉他们，我王棣并非嗜杀之人，今日之事，罪在杜充乱命，与尔等无关。”
“将军仁慈！”亲兵高声应和，转身离去时，脚步比来时多了几分坚定。
张铁牛扛着斩马刀，大步流星地走来，刀刃上的血痂已结成暗红的硬块，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将军，那马皋怎么办？这狗官刚才还在哭爹喊娘，求着饶他性命，俺看不如一刀劈了，省得日后再生祸端！”说罢，他抬手拍了拍刀面，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吓得不远处的几名降兵身子一缩。
王棣低头看向被两名亲兵押着的马皋。他此刻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锦袍被扯得稀烂，脸上沾满尘土与血污，膝盖处的布料磨破，露出红肿的皮肉，显然是刚才摔倒时磕伤的。听闻张铁牛的话，马皋浑身一颤，连忙磕头求饶：“王将军饶命！饶命啊！我也是被逼无奈，杜相公手握兵权，我若是不从，便是满门抄斩啊！”
“被逼无奈便能助纣为虐？”王棣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明知王善、张用义军是抗金义军，却执意追击，致使多少大宋儿郎死于非命？今日留你性命，并非宽恕，而是要让你亲赴开封，当着杜充的面，说清这场自相残杀的真相！”
说罢，他勒转马头，沉声道：“整顿队伍，半个时辰后，拔营前往开封！”
五十名亲兵齐声应和，声音虽带着连日疾驰与厮杀的疲惫，却依旧铿锵有力。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战场，驮运伤员的马车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阵亡弟兄的尸身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木板，盖上了大宋的军旗。那些降兵中，有十几人犹豫着站了起来，走到亲兵面前，低声道：“将军，我等愿随将军前往开封，只求能为大宋效力，不再做自相残杀的蠢事！”
王棣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眼中虽有怯懦，却也藏着一丝忠义，便点头道：“既愿归正，便随队同行吧。记住，大宋将士的使命，是抵御外侮，而非骨肉相残。”
队伍启程时，日头已过中天。寒风依旧凛冽，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却吹不散将士们心中的信念。王棣一马当先，照夜白的四蹄踏碎路面的薄冰，溅起阵阵雪沫。他手中的虎头湛金枪斜指地面，枪身的镏金虎头被鲜血浸润后，更显狰狞，仿佛在诉说着方才的厮杀。
沿途的景象一片萧索。官道两旁的村落大多残破不堪，断壁残垣间偶尔能看到几具无人掩埋的尸身，有的是金兵劫掠后的受害者，有的则是流离失所的难民。偶尔遇到逃难的百姓，他们见王棣的队伍军容严整，虽面带惧色，却也会远远地拱手作揖，眼中满是期盼。
“将军，你看这些百姓，真是苦啊。”张铁牛策马跟上，看着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正抱着死去的母亲痛哭，不由得红了眼眶，“金兵还没打过来，咱们自己倒先乱了，杜充这狗官，真是误国误民！”
王棣心中沉重，沉声道：“如今国难当头，朝廷却奸佞当道，自毁长城。我等身为大宋将士，唯有坚守忠义，方能不负百姓所望。”他想起西京传来的急讯，金兵已在黄河以北集结，随时可能南下，而大宋内部却依旧内斗不休，心中的忧虑更甚。
队伍晓行夜宿，三日后来到开封城外。远远望去，开封城的城墙巍峨依旧，青砖黛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城门处守军林立，戒备森严，与城外的萧索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只是那城门上方的“开封”二字，虽依旧苍劲，却仿佛蒙着一层阴霾，少了几分往日的繁华气象。
“将军，前方便是开封城了。”亲兵指着城门说道，“杜充相公坐镇开封，手握重兵，咱们这般带着降兵前往，怕是会引起他的猜忌。”
王棣冷笑一声：“我等光明磊落，行的是忠义之事，何惧他猜忌？今日我便要当面质问杜充，为何要逼我大宋将士自相残杀，为何要纵容金兵肆虐！”
说罢，他催马前行，队伍缓缓靠近城门。守城的士兵见远处来了一队骑兵，立刻警惕起来，弯弓搭箭，高声喝道：“来者何人？止步通报！”
“西京王棣，奉急令前来面见杜相公，有军国大事禀报！”王棣朗声道，声音穿透寒风，传入守城士兵耳中。
守城校尉闻言，探出头来打量了一番王棣的队伍，见他们虽个个带伤，却军容严整，又听闻是王棣，不由得脸色一变。他早已听闻王棣在西京抗击金兵的威名，也知晓马皋奉命追击义军之事，如今见王棣带着队伍回来，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却不敢怠慢，连忙说道：“王将军稍候，容我即刻通报相公！”
校尉转身匆匆离去，城门下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王棣勒马静候，目光扫过城门处的守军。他们大多面色麻木，铠甲上满是尘土，有的甚至连头盔都歪斜着，全然没有一丝精锐之师的模样。王棣心中暗叹，开封作为大宋都城，守军竟是这般模样，如何能抵御金兵的铁蹄？
不多时，那校尉匆匆返回，脸色却比之前更加难看，拱手道：“王将军，相公有令，言说你擅自违抗军令，勾结义军，擅杀朝廷命官麾下将士，已然触犯军法，不许入城！”
“什么？”张铁牛勃然大怒，举起斩马刀便要上前，“狗官胡说八道！俺们将军明明是阻止自相残杀，保大宋抗金力量，他竟敢颠倒黑白！”
王棣一把拉住张铁牛，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却强自按捺住：“小兄弟，你可知我为何要阻止马皋？王善、张用义军皆是抗金义士，杜相公却要派马皋追击，这分明是自毁长城！我今日前来，便是要当面与杜相公理论，你且再去通报！”
“将军，并非在下不肯通报，实在是相公有令，若是将军执意要入城，便以谋逆论处！”校尉面露难色，后退了两步，示意守城士兵拉紧弓弦，“还请将军速速离去，莫要让在下为难！”
王棣望着紧闭的城门，心中一片冰凉。他万万没想到，杜充竟如此专横跋扈，不仅不肯见他，反而给扣上了“勾结义军”的罪名。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亲兵与降兵，只见他们个个怒目圆睁，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显然是被杜充的无耻行径激怒了。
“将军，这狗官分明是怕咱们戳穿他的阴谋，不如咱们杀进城去，活捉杜充，当面问个清楚！”张铁牛怒声道，胯下战马也焦躁地刨着蹄子。
王棣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可。开封是大宋重镇，若是强行攻城，便是真的坐实了谋逆的罪名。杜充正是巴不得我这般做，好置我于死地。”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愈发坚定，“今日暂且作罢，我等就在城外扎营，看他杜充能躲到何时！”
说罢，他勒转马头，下令队伍在城外西侧的空地上扎营。帐篷刚刚搭起，寒风便卷着乌云而来，天色瞬间阴沉下来，不多时，便飘起了细密的雪花。雪花落在士兵们的铠甲上，融化成水珠，与血渍混在一起，更显凄冷。
王棣坐在帐篷中，面前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放着半块干粮和一壶冷水。他拿起干粮，却毫无胃口，心中反复思索着杜充的所作所为。杜充为何要执意追击义军？为何要如此针对自己？难道他真的与金兵有所勾结，想要断送大宋的江山？
就在王棣沉思之际，开封城内，杜充的相府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留守司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杜充那张阴鸷的脸庞。他身着紫色官袍，腰间系着玉带，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狞笑。桌案上，铺着一张泛黄的宣纸，砚台中的墨汁尚未干涸，显然是刚刚写过什么。
“相公，王棣已在城外扎营，不肯离去，该如何是好？”一名心腹幕僚躬身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杜充冷哼一声，将玉佩扔在桌案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一个小小的将军，也敢违抗我的军令，还敢击败马皋，救下王善、张用那伙反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拿起桌案上的一张纸，正是马皋暗中派人送来的急报，上面详细描述了与王棣交战的经过，只是将自己的指挥失当尽数抹去，反倒将王棣说成是主动袭击朝廷军队的叛逆。
“相公，王棣在西京抗击金兵，颇有威名，若是贸然处置，恐怕会引起军中将士的不满。”幕僚迟疑道。
“不满？”杜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勾结义军，意图谋反，这是铁板钉钉的罪名！如今金兵压境，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他却敢临阵抗命，与反贼为伍，若是不除，日后必成大患！”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本官早已想好对策，他不是想保义军吗？不是想违抗我的军令吗？那我便给他安上一个通敌谋逆的罪名，让他百口莫辩！”
说罢，杜充走到桌案前，拿起狼毫笔，蘸了蘸墨汁，在宣纸上奋笔疾书。烛火映照下，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如同一只作恶的鬼魅。他写道：“西京留守王棣，心怀异志，勾结义军首领王善、张用，违抗军令，袭击朝廷大军，斩杀将士数千，其心可诛，其罪当斩！臣恳请官家即刻下旨，捉拿王棣及其党羽，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写到“勾结义军”四字时，杜充的笔尖猛地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黑点，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添了几笔，将王棣击败马皋的行为说成是“谋反前兆”，将阻止自相残杀说成是“与义军合谋，意图颠覆大宋”。字字句句，皆是颠倒黑白，构陷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