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节,汴梁城外金鼓之声昼夜不绝,完颜干离不所率东路军如狂涛击岸,连日猛攻城头。然金西路军统帅完颜粘罕,却在太原为王棣所阻,恰似一条蛟龙困于浅滩,苍鹰被铁网缠住双足,纵有翻江倒海之能,纵有破天之志,一时也难越太行半步。西路军被那太原城的铜墙铁壁绊住了手脚,难以按期南下与东路军合兵。
中原大地朔风卷雪,汴梁城外金军东路军主帅完颜宗望(即完颜干离不)立马阵前,眉头拧得似要绞碎漫天飞雪。他麾下铁甲精骑虽如黑云压城,将汴梁围得水泄不通,却偏偏少了西路军呼应......
这节骨眼上,又有李纲于汴梁城头调度有方,竟将一座孤城守得如铁桶相似,城上兵民同仇敌忾,箭镞如飞蝗,礌石似冰雹,端的是固若金汤。
完颜干离不见西路军迟迟不至,心中焦躁,却又奈何不得。他立马黄土坡上,遥望着城头那面血染的字大旗,只见朔风卷处,旗角猎猎作响。城下金军连日攻城,却似以利剑斩水,刀光过处波痕乍起,转瞬又复归平静,那汴梁城在李纲调度下,直如一套精妙无方的防御掌法,任他如何刚猛的招式攻去,总能被一一化解,反震得自己手臂发麻。
更兼护城壕中尸骸枕藉,城砖缝里血渍斑斑,金军每一次攻城,都似撞上了千锤百炼的玄铁盾牌,非但不能寸进,反损兵折将无数。完颜宗望手握马鞭,只觉这马鞭越来越沉,竟似比副将手中的狼牙棒还要沉重几分。他心中明白,此番若不能与西路军合围,单凭东路军之力,终究难以撼动这铜浇铁铸的汴梁城。
开封城头,李纲身披玄色软甲,立于城楼之上,面凝寒霜,凭栏远眺,恰似一位围棋国手,静观对手落子。但见金军营帐连绵数十里,旌旗如林,铁蹄踏碎的冰雪混着马粪,在城下积成污黑的泥沼。然他嘴角却隐有冷笑——这汴梁城经他调度,早已非吴下阿蒙:护城壕挖得深可没顶,冻成琉璃般的冰壁;城垛间床弩如林,七丈长箭在日光下闪着寒星;更有百姓自发熬制的滚油、熔铁,沿着城墙根架起的铜锅咕嘟作响,热气混着硝石味弥漫城头,端的是固若金汤。
李纲深知完颜宗翰西路军被阻太原,正是大宋喘息之机,是以更不敢有丝毫懈怠,昼夜巡视城防,见兵丁有伤者,亲自抚慰;见民夫疲惫者,温言勉励。那城头上的每一块砖石,每一支箭镞,都仿佛在他运筹帷幄之中,化作了抵御外敌的铜墙铁壁。
完颜干离不在帐中踱步,虎皮靴底将毡毯踩得簌簌作响。他手中那柄马鞭不住敲击案几,望着舆图上太原至汴梁的蜿蜒山路,眼中满是焦躁。西路军若能如期南下,东西合围,汴梁城纵有千般坚固,也难挡铁壁夹击。可如今王棣在太原死守,金兵每一次攻城,都似以头撞碑,折损惨重却寸进难行。更兼李纲在汴梁城内调度得法,军民同仇敌忾,那日火船攻城铩羽而归,便是前车之鉴。
这日黄昏,完颜干离不登上高坡,遥见汴京城头“宋”字大旗在风雪中猎猎飞舞,旗角处似还凝着前日激战的血痂。城楼上人影绰绰,隐约可见兵丁搬运礌石,民夫传递箭矢,那股子众志成城的气势,直如一道无形高墙,将金军的锋芒牢牢挡住。他身边亲卫低声道:“二太子,西路军信使今早又被宋军截了,怕是...”完颜宗望挥手打断,马鞭猛地抽在身旁枯树上,震落满枝积雪,沉声道:“李纲此獠,真乃我大金心腹之患!这汴梁城,怕不是一时三刻能下的了。”
汴河冰封,两岸对峙的两军如棋盘上黑白双子,一时谁也难越雷池。金军虽强,却缺了西路呼应,兵力不足,似猛虎被困牢笼,空有爪牙之利,却难以施展;宋军虽险,却有李纲这般帝国长城运筹帷幄,恰似磐石镇住狂澜。太原城头的烽火与汴梁城下的寒星遥遥相望,将这靖康初年的中原大地,映得一片苍凉悲壮。
一时间,汴梁城外风雪漫天,战旗猎猎,只听得金戈碰撞之声与寒风呼啸之声交织在一起,恰似一曲悲壮的战场交响曲,在天地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