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庄菲立在辕门后,见王棣与李恩希并辔出城,那照夜白踏碎晨光的模样,恰似一对璧人驾马而去。她眼珠一转,忽想起今早替李恩希簪花时,她耳尖的薄红,当下一拍手扯住路过的杨再兴——此人素日与王棣形影不离,此刻却背着双手晃悠,分明是个绝佳的吃瓜搭档。
杨将军!你可知你家大哥去哪儿了?庄菲故意歪着头,指尖绕着腰间的流苏打旋儿,发间银铃随动作轻响,恰似一串未说出口的笑。
杨再兴浓眉一皱,狐疑道:去哪了?他虽武艺高强,一双眼睛却透着少年人的清澈,此刻正盯着远处扬尘,浑然不知自己已入了庄菲的。
“去看杏花啦!”庄菲故意拖长声音,指尖捏着腰间的流苏晃了晃,那流苏上缀着的铜铃铛发出细碎声响。“还是和李姐姐一起呢,你瞧这日头多好,正是‘醉里吴音相媚好’的时候......”
真的假的?杨再兴大吃一惊,转头看向庄菲时,却见她眼底闪过狡黠的光,恰似一只偷腥的猫儿。他忽然想起今早王棣穿衣时那反常的认真模样,再想起李恩希今早出门前特意换了月白罗裙,不由得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将军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那两人腻歪?庄菲见他发愣,索性趁热打铁,我可听说,杏花坡的杏花开得正好,连蝴蝶都成双成对呢......
胡闹!杨再兴本能地叱道,却在话音落下时看见庄菲嘴角的笑意,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真有几分好奇。他猛地甩了甩头,翻身上马,却见庄菲立在原地未动,惹得他低头叱道:“磨磨蹭蹭作甚?还不上马!”
庄菲惊呼一声:“我可不会骑马!”
“笨死了!”杨再兴长臂一伸,竟将她轻轻提上马背,安置在身前,她腰间的流苏扫过他手背,痒痒的,像春日里的柳絮。他忽然收紧手臂圈住缰绳,却刻意与她腰间留出寸许空隙,嗓音里带着几分不耐,又藏着几分慌乱:“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杨再兴轻夹马腹,白马如离弦之箭窜出,庄菲只觉风卷着细沙掠过面颊,慌忙伸手护住眼睛,却不慎撞进杨再兴怀里。他的铠甲覆着日光的余温,混着未散的硝烟味,竟比她想象中温暖。她听见他胸腔里传来低沉的笑声,震得她耳鼓发麻:“怕什么?杨某的马比御史台的轿子还稳当!”
“谁怕了!”庄菲梗着脖子反驳,却在抬头时撞见他含笑的眼。那双眼生得极俊,睫毛浓长如鸦羽,此刻正映着天边朝霞,竟比她现代见过的任何美瞳都要明亮。她慌忙转头,却见前头杏花林已近在眼前,粉色花影中,王棣的银白劲装与李恩希的月白罗裙交相辉映,恰似云中双鹤。
“将军可知‘美人如花隔云端’?”庄菲稳了稳心神,故意用指尖戳了戳他的铠甲,“咱们若跟得太紧,岂不是煞了风景?”
杨再兴勒住缰绳,白马人立而起,前蹄踏碎一片落花。他眯眼望向花海深处,见王棣正替李恩希拂去发间花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忽然咧嘴一笑:“大哥这般铁硬汉,竟也有铁血柔情的时候。”
庄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李恩希仰头望着王棣,眼中流转的情意比杏花更甜,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在剧组看过的言情剧,嘴角不禁扬起笑意:“谁说不是呢?你瞧李姐眼中的光,比长安城的灯笼还要亮。”
“你倒是看得仔细。”杨再兴侧头看她,却见她发间的玉簪歪了,几缕发丝散落额前,竟比平日多了几分柔媚。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拨开发丝,指尖触到她肌肤时,只觉比春日的柳絮还要柔软,惊得慌忙缩回手,却撞翻了她腰间的香囊。
“哎呀!”庄菲惊呼一声,那香囊打着旋儿坠向马下,却被杨再兴探身一把抓住。他的动作极快,铠甲擦过她胸前,惊得她心跳如鼓。待他坐直身子,手中已多了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上面还沾着淡淡的艾草香。
“原来你也用艾草香。”杨再兴挑眉,忽然想起王棣帐中那壶李恩希泡的艾草茶,“倒是与大哥帐中的味道相似。”
庄菲慌忙抢过香囊,耳尖发烫:“要你管!”却在触到他掌心的老茧时,心中忽然一动——这双手曾握过银枪、斩过敌首,此刻却这般轻柔地替她捡回香囊。
风过处,杏花纷纷扬扬落满马背。庄菲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却见那花瓣上沾着杨再兴的体温,竟比寻常花瓣多了几分暖意。她忽然想:“‘花瓣上的露珠,是春天的眼泪,还是情人的叹息?’此刻这花瓣上的温度,究竟是战火的余温,还是情动的征兆?”
“看!”杨再兴忽然伸手一指,打断了她的思绪。却见王棣与李恩希已走到花海深处,两人相携而立,背后是漫天杏花,如同一幅会动的《花下美人图》。庄菲望见李恩希抬手替王棣摘去发冠上的花瓣,而他垂眸浅笑的模样,比剧中任何男主角都要动人。
“原来英雄气短,不过是遇见了命中注定的人。”庄菲轻声感慨,忽觉腰间一紧,却是她看的出神差点跌下马去,杨再兴为防她坠马,手臂轻轻环住了她。那触感极轻,却像春日里的柳枝,在她心上拂出一圈圈涟漪。她慌忙转头,却撞见他迅速收回的目光,耳尖红得比胸前的石榴裙还要鲜艳。
“你......你脸红什么?”庄菲忽然起了逗弄之心,指尖捏着一片杏花在他眼前晃了晃,“莫不是被我戳中心事?杨将军也遇到了心上人?”
“胡说!”杨再兴梗着脖子反驳,却在开口时惊觉两人离得极近,能看清她睫毛上沾着的杏花碎屑。
“我可听说,”庄菲故意凑近,发间的艾草香混着杏花甜香扑面而来,“将军昨日在校场,连挑三十个士兵都面不改色,今日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
“住口!”杨再兴叱道,却在此时,白马忽然被惊起的野兔吓得前蹄扬起。庄菲惊呼一声,本能地攥紧他的衣襟,整个人撞进他怀里。他双臂迅速收紧将她护在胸前,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听见她剧烈的心跳声,竟与自己的心跳乱成一团。
庄菲抬头,却见他眼中映着漫天杏花,明明灭灭,像撒了一把碎钻在深潭里。她忽然忘记了害怕,只觉得他胸前的铠甲硌得人生疼,却又莫名心安。风又起,一片杏花落在他眉间,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拂去,指尖划过他眉骨时,听见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杨将军......”她轻声唤他,却在此时,远处传来王棣的咳嗽声。两人如被惊醒的蝴蝶,慌忙分开。庄菲低头看自己的手,还残留着他肌肤的温度,而他转头望向别处,耳尖的红色却蔓延至脖颈,恰似被夕阳染透的云霞。
白马忽然踏碎一片积水,倒影里,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一幅被揉皱的画。庄菲望着水中的倒影,忽然想起现代剧组里的一场戏——男女主角在樱花树下初遇,那时她觉得剧本里的情节太过虚幻,此刻却忽然懂得,原来心动真的像春风过境,吹落花瓣的同时,也在人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却说王棣与李恩希正相携立在杏花树下,忽闻身后传来马儿轻嘶之声。转头望去,却见庄菲正仰着身子,指尖轻颤着替杨再兴拂去眉间杏花,两人共乘一骑的模样映在春日暖光里,恰似并蒂莲开在碧波上。李恩希当下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已盈满狡黠:“哟,这不是杨将军与庄姑娘么?怎的也来这杏花坡‘视察军情’了?”
庄菲闻言浑身一僵,指尖的杏花险些飘落。她慌忙缩回手,却不小心撞响了发间银铃,碎响如珠落玉盘,惊飞了停在枝头的黄鹂。杨再兴只觉耳尖发烫,连带着脖颈都染上薄红,恰似被夕阳浸透的云霞。他想要开口辩解,却见王棣已大步走来,嘴角噙着揶揄笑意,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
“三弟,”王棣抬手拍了拍杨再兴的肩膀,“平日里总说练兵忙,原来也懂得带姑娘看杏花?”
“大、大哥!”杨再兴梗着脖子反驳,却在撞见庄菲泛红的面颊时,声音忽然弱了下去,“我只是......只是怕她跌下马......”
“哦?”李恩希凑近半步,月白罗裙扫过满地落花,“那将军的手臂,为何还环在庄妹妹腰间?”
庄菲惊呼一声,这才惊觉杨再兴的手臂竟还圈着自己的腰。她慌忙推开他,却因动作太急险些坠下马背。杨再兴伸手欲扶,却又想起方才的尴尬,只得攥紧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们......你们莫要胡说!”庄菲低头盯着马鞍上的雕花,指尖绞着流苏上的铜铃铛,“不过是顺路而已......”
“顺路?”王棣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震得枝头杏花簌簌飘落,“从辕门到杏花坡二十里路,可真是巧得很的顺路!”
“大哥莫要取笑我等,”杨再兴望着远处的山峦,故意将视线从庄菲身上移开,“我只是......只是担心大哥,故来看看,见庄姑娘从未骑过马,怕她有失......这才共乘一骑。”
“是么?”李恩希轻笑,忽然伸手替庄菲整理歪掉的玉簪,“那将军方才替庄姑娘拂发的模样,倒像是在替自家小娘子梳妆呢。”
“李姐姐!”庄菲跺了跺脚,发间银铃碎响。“你再取笑我,我便......我便把你每日给王将军送蜜糕的事说出来!”
李恩希惊呼一声,面颊瞬间染上红晕。王棣见状大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原来是你每日往我帐中送蜜糕,是怕我饿着?”
“你......你莫听她胡说!”李恩希慌乱地摆手,却在触到王棣眼底的笑意时,声音渐弱,“不过是......不过是见你连日辛苦......”
“好好好,”王棣笑着点头。
杨再兴忽然转身,目光落在庄菲身上。她正低头弄着香囊,指尖抚过绣着的并蒂莲,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阴影,像春日里振翅欲飞的蝴蝶。他忽然想起方才在马上,她伸手替他拂去眉间杏花时,指尖的触感柔若无骨,竟比最锋利的银枪还要让他心慌。“庄姑娘,你......你若累了,便去那边石凳上歇着......”
庄菲望着杨再兴耳尖的薄红,忽然起了逗弄之心。她轻晃发间银铃,指尖捏着一片杏花递到他眼前:“杨将军,这花瓣落在你盔甲上,倒像是缀了颗宝石呢。”
杨再兴低头,见那片杏花正躺在他胸前的兽首吞口上,粉白花瓣与青黑盔甲相映,竟生出几分说不出的和谐。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过花瓣,却不小心触到她指尖,惊得花瓣飘落,恰好落在她的裙角。
“笨手笨脚的!”庄菲轻笑,弯腰拾起花瓣,“堂堂将军,竟连片花瓣都拿不住。”
“你......”杨再兴刚要反驳,却见她将花瓣别在他的披风上,动作轻柔得像在给战马系缨络。
王棣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伸手揽住李恩希的肩膀,轻声道:“走吧,莫要打扰了他们。”
李恩希抬头,见杏花落在杨再兴的发冠上,而庄菲正踮脚替他摘去,两人眼底流转的情意比春日的溪水还要清澈。她忽然想起前世读过的诗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此刻眼前的情景,竟比书中的描写还要动人。
四人在杏花林中漫步,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啼叫。庄菲望着杨再兴的背影,见他披风上的杏花随着步伐轻轻颤动,忽然觉得这乱世中的偷闲时光,竟比任何珠宝都要珍贵。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杏花,忽然懂得,有些缘分就像这春日的杏花,看似偶然飘落,却早已在命运的土壤里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