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宝珠,你平日总跟着雪雁,她可没你这般伶牙俐齿。”
宝珠眨眨眼,本想辩解雪雁姐姐只是憨厚,并不愚钝,但此刻显然不是争论的时机,便老实答道:“我在姐姐的文章里读过这样的话……”
瑞珠急忙捂住她的嘴,干笑道:“我们是老爷的丫鬟,伺候老爷天经地义,您就别赶我们走了……不然,我们留在府里还能做什么?”
岳山沉吟片刻,道:“罢了,就这一次,替 洗后早些回去,若被人发现,可卿怕是要责罚你们。”
瑞珠和宝珠顿时眉开眼笑,早将叮嘱抛到脑后,一左一右凑近,轻轻揉捏起他的手臂。
别说,两个丫头手法娴熟,力道恰到好处。
岳山闭目养神,缓缓向后靠去。
不多时,两人贴得更近了些。
岳山微微睁眼,讶然道:“倒是没注意,你们竟也长开了些?”
瑞珠和宝珠悄悄观察他的神色,见他并未抗拒,胆子愈发大了,转而绕到前方,动作轻柔地擦拭,最终连唇也轻轻印了上来。
岳山再度睁眼,语气温和:“你们……当真想清楚了?”
二人轻声应下。
随后,双影交叠,水波轻漾。
连墙边的衣橱,似乎也跟着微微颤动。
……
房内,
林黛玉对镜梳发,木篦划过青丝,却理不顺心绪。
本欲沐浴静心,未及入水,便被岳山撞破。
更糟的是,他竟误以为她在行荒唐之事。
当时并非无法解释,可她仅以巾蔽体,羞窘难言,哪还顾得上辩解?
待穿戴整齐,更是无心多言,匆匆逃回房中。
她本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如今不仅险些被岳山看光,还平白担了教唆丫鬟的污名。
林黛玉轻叹一声,满面愁容。
“岳大哥定然误会我了。”
“自登船后,他总盯着我的唇看,定是介意马上那一吻……叫人如何敢再去寻他?”
“如今又撞见这般情形,更无颜相见了。”
恰在此时,雪雁晃晃悠悠进门,疑惑道:“姑娘,可瞧见紫鹃姐姐了?”
林黛玉心不在焉道:“未曾,她不是该与你在一处么?”
雪雁拨了拨半干的发丝,眉梢微扬,“不曾,她没同我一道。出来时便不见她踪影,我是和莺儿一同出来的。”
“怪了,统共就这么几间屋子,她能去哪儿?”
林黛玉略略回神,唇角轻抿,暗自思忖:“这丫头,莫不是躲在浴池里候着岳大哥?就为了她那句‘争一争’?”
“她呀,什么荒唐事做不出来。”
正说着,门外忽传来轻叩声。
雪雁快步去应门,边走边唤:“紫鹃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正要去灶房寻你呢。”
门一开,却是秦可卿立在廊下,朝内张望道:“林妹妹,可瞧见瑞珠宝珠了?”
林黛玉侧首,“不曾,未见她们。”
秦可卿又瞧向雪雁,讶然:“紫鹃也不见了?”
雪雁点头,“嗯,里外寻遍了,都没影儿。”
秦可卿展颜一笑,“许是老爷准了,她们没沐成,去甲板吹风了吧。”
心下却松快,暗忖:“原来紫鹃也不在,倒叫我白担心一场。既如此,我可要抓紧这难得的机会了!”
辞了黛玉,秦可卿匆匆下楼。刚到浴池门前,却见香菱踌躇徘徊,欲进又止。
秦可卿悄然逼近,忽从后掩住香菱双目,“小蹄子,想背着我偷食不成?”
香菱浑身一颤,险些软倒,听出是秦可卿声音,慌忙辩解:“不是的……方才未沐成,身上不舒坦。我等老爷沐毕再来……”
秦可卿指尖挑起香菱下颌,“装什么清纯?旁人不知,我还不晓得?平日装得弱柳扶风,榻上可是……”
香菱急扯她衣袖,低首四顾,讨饶道:“好姐姐,快别提那些了……”
见她这般怯懦,秦可卿顿觉无趣,牵起她的手道:“罢了,带你进去分杯羹。”
香菱红着脸应了,乖顺跟在身后。
未及推门,秦可卿笑容忽僵——岳山神采奕奕迈出浴池,身后跟着双颊绯红的瑞珠宝珠。
“嗯?你们来沐身?”岳山见二人,略显诧异。
瑞珠宝珠偷瞥秦可卿铁青的面色,慌忙躲到岳山身后,攥紧他的衣角。
“好得很!两个小 竟敢截胡!”秦可卿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正是来沐身的。”
“香菱妹妹,怎不言语?”她斜睨身侧。
香菱被秦可卿拽住衣袖,往前踏了一步,欠身行礼道:“老爷沐浴完毕,我们可否进去了?”
岳山点头应允,“去吧,今日是我唐突了你们。”
向瑞珠宝珠轻哼一声,秦可卿便牵着香菱往里走去。
岳山笑着摇头,对身后两个丫头道:“瞧见没?我早说过,背着可卿行事,她必定不悦。这种事怎能瞒得住人?”
瑞珠宝珠吐了吐舌头,脸上毫无悔意,反倒有几分沾沾自喜。
岳山无奈扶额,心想:“房里丫头太多,果真不是好事,索性不管她们了……”
进了浴室,秦可卿气鼓鼓地替香菱擦洗身子,仿佛将怒气全撒在她身上。
香菱肌肤娇嫩,哪经得住这般力道,不一会儿便红着眼求饶。
“姐姐,轻些……”
秦可卿撇嘴道:“你在侯爷跟前时,叫声可比这软多了,再唤几声听听?”
香菱涨红了脸,扭过头去不敢作声。
秦可卿轻叹一声,语气转柔:“方才是我言语轻浮,妹妹别往心里去。”
香菱低低应了一声,轻声道:“瑞珠宝珠并非对姐姐不忠,姐姐宽心些。”
这两个丫头曾随秦可卿从秦家逃难而来,为她不惜牺牲自己。
这份情谊难以磨灭,如今日子安稳,秦可卿却疏于关怀,不禁怔然沉思。
“是我的错,总当她们是小孩子。她们比林妹妹还大两岁,瑞珠更是到了议亲的年纪。”
她摇摇头,走向木柜取新棉巾。
柜门一开,却见紫鹃跪坐其中,惊得秦可卿尖叫后退,跌坐在地。
香菱慌忙扶起她,再看柜中——紫鹃满面潮红,喘息未定,身下棉巾山乱不堪。
秦可卿揉着摔疼的臀,见状失笑:“雪雁正寻你去灶房,你倒在这儿偷馋。”
紫鹃嗫嚅道:“求姐姐们别说出去……否则我再无颜见人……”
秦可卿眼波流转,凑近勾起她下巴:“那得看你如何表现了。替我取件林妹妹的宽松衣裳来,如何?”
紫鹃愕然抬头:“你莫非想……”
秦可卿挑眉:“不肯?”
紫鹃低头轻叹:“……好。”
“香菱,可要一件?”
“不必了。”
“也罢,横竖能借宝妹妹的。”
香菱默然。
……
京城,永定河畔。
三月将至,河面船只如织,往来交错。
码头人潮涌动,官船徐徐靠岸,舷板落下,岸边行人自觉避让。
无他,船上高悬“岳”字旗——安京侯归京了!
然码头并无仪仗相迎,亦无宫辇等候,岳山眉峰微蹙,命车队悄然汇入街巷,朝正阳门驶去。
阔别八载,正阳门已非昔年南门。岳山昔年奏请扩建外城,添设四门,如今城墙烽烟尽褪,市井喧嚣,炊烟袅袅,一派盛世气象。
车队行至城下,忽见鎏金宫辇静候门侧,夏守忠率侍卫垂手而立。岳山翻身下马,上前拱手:“夏公公,久违。”
夏守忠含笑还礼:“侯爷风姿更胜往昔。陛下候您多时,请随咱家入辇。”
岳山略一迟疑:“骑马可否?”
夏守忠眼中讶色一闪,笑道:“侯爷果真不同了。从前您定要与咱家同辇叙话。”压低嗓音道:“陛下特意嘱咐——一切如旧。”
岳山闻言登辇。
车驾方动,忽见贾府小厮疾奔至岳家车队前递帖。夏守忠瞥见,宽慰道:“贾家近日正要封妃,断不敢生事,八成是来攀交情。”
岳山挑眉:“封妃?”
夏守忠意味深长道:“贾家大姑娘将晋贤德妃。”
岳山颔首,眼底掠过一丝讥诮。贾家纵出贵妃,于他不过蝼蚁。唯念及昔日荣国府琐事,如沾 ,徒惹烦厌。
“陛下竟肯选妃?”他忽问。
夏守忠笑而不答。
……
“林姑娘,荣国府来人,请您过府一叙。”
雪雁掀起轿帘,方便贾芸向车内传话。
林黛玉微微蹙眉,疑惑道:“邀我去坐坐?可是有什么事情?”
“并无要事,只是府上姊妹们十分想念,盼着林妹妹回京后能过去一叙。”
闻言,林黛玉侧眸看向身旁的薛宝钗。
薛宝钗轻抿一口茶,淡淡道:“荣国府的姑娘们在府里能传出什么话?她们哪有这样的分量?这必是二太太或老太太的意思,却又不明说,倒有些耐人寻味。”
“不过,荣国府又不是什么险恶之地,妹妹若想去,我们陪着便是。”
听了薛宝钗的话,林黛玉低头沉思。
荣国府于她而言,确实是个是非之地。初次进府,贾宝玉便发疯摔玉;第二次,他又拦路搭话;第三次,她与薛宝钗联手,让贾家名声受损。
每一次都闹出 ,未曾留下好印象。
薛宝钗初入贾府时,也曾据理力争,得罪了不少人。
同乘马车的秦可卿,亦是被父亲卖入贾府,对荣宁二府皆无好感。
此外,还有紫鹃、晴雯这些在贾府不受待见的丫鬟。
瑞珠和宝珠更是受过宁国府的拷打。
此刻,众女的目光都落在林黛玉身上,等待她的决定。
林黛玉轻蹙眉头,道:“告诉芸管家,我们不去。若贾家姊妹们想见,便在安京侯府设宴相迎。”
众人紧绷的神情顿时放松,相视而笑,纷纷击掌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