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闷气,她累得仰倒榻上,望着床顶璎珞出神,忽又暗想:“不过……岳大哥抱着我念诗……似乎也不坏。”
“唉,若没旁人瞧着就好了。”
脸上再度发烫,她在榻上翻来滚去。
“真气人!这本该是我和岳大哥独处时的游戏!”
晴雯轻手轻脚进来,正见平日娴静如娇花照水的林姑娘在榻上滚得欢,顿时呆住。
进退两难间,林黛玉已滚累了,喘着气坐起,恰与晴雯四目相对。
晴雯嘴角一抽:“姑娘,热水备好了,现在可要……”
林黛玉双颊迅速染上红晕,仿佛头顶要冒出热气,抬手掩面道:“好,我们走吧……方才,我身子不适,你别多想。”
晴雯无奈一笑,心中暗想:“姑娘,你不提这句,我倒真不会多想。可你偏要解释……谁还能不多想呢……”
……
夕阳余晖洒落,
巡盐御史府的正院内,两位姨娘并肩在凉亭边闲步。
“她们定是玩得尽兴了,午后便不见人影,想必都回房歇息了。”
“若是平日,早该去园子里嬉闹了。”
周姨娘略带惋惜地摇头,遗憾未能参与林黛玉的生辰宴。
白姨娘掩唇轻笑:“可不是?我听路过的下人说,她们闹腾的声音,连院外都听得真切。”
“哦?”
周姨娘眸光一亮,追问:“在闹什么趣事?”
白姨娘摇头:“详情不知,只听得院中有人吟诵情诗,似是安京侯的声音,周围小丫头们起哄,多半在逗弄姑娘呢。”
“可惜没瞧见姑娘被捉弄的模样,倒少了几分趣味。”
二人正闲谈间,院门外踏入一人,眉头骤然紧锁,沉声问道:“你说他们在闹什么?”
白姨娘与周姨娘抬头见是林如海回府,连忙迎上前。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岔开话题:“老爷公务可处理妥当了?若能如此,妾身们也安心了。”
“正是。”
林如海点头:“供词已签字画押,奏折亦递送京师,此案总算告一段落。”
“只是去年盐税核查,陛下会如何定夺尚未可知。这伙人并非去年才生事,而是崔影上任扬州知府后便开始私贩盐货。”
“烟花坊的底子也不干净,收拢流寇为打手,祸害百姓。”
“究竟贪墨了多少税银,能否折抵,尚未查清。”
白姨娘叹息附和:“本该由知府查办的案子,谁知他自身不净,反倒累及老爷。”
“若非崔知府暗中庇护,也不会瞒过老爷耳目。”
林如海仍自责道:“此案已通报刑部、大理寺,江浙按察使不日将至扬州,后续自有他人接管,但我须先向陛下交代。”
感慨一番后,他话锋突转,再度追问:“方才你们说玉儿她们在房中嬉闹,还念了情诗?”
“成何体统!我林家的家训何在?”
两位姨娘低头不语,瞥了眼自己平坦的腹部,更不敢接这家训的话茬。
见二人沉默,林如海又想起那日被林黛玉顶撞的情形,怒火顿生,挥手道:“叫王妈妈传她过来!我倒要看看,她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
……
不多时,
本已沐浴更衣、准备就寝的林黛玉,披散着青丝踏入正房。
林黛玉向父亲行了一礼,晨昏定省后,悄悄打量父亲身后两位姨娘的神情,轻声问道:父亲晚间唤女儿前来,可是还有公务?要不要叫岳大哥也来一趟?
听到那个字,林如海眉头便是一皱。
那小子在外头风光得很,人人都只道他的好,连盐院的胥吏、盐兵,没几日就被岳山的为人所折服。
偏偏在林黛玉面前,活像个轻浮浪子,把他的掌上明珠都带坏了。
从前那个谨守女戒、喜好清净、知书达理、温婉端庄、体贴父母的林黛玉不见了,如今竟成了满心只惦记情郎的痴丫头,实在令林如海气恼。
什么岳不岳的,叫你来自然是有话要说。
林黛玉慢慢低下头,心知必是白日里在院中嬉闹的事传到父亲耳中,又要挨训了。
不料林如海却道:今日是你生辰,自你长大以来,为父已错过了八个生辰,心中实在愧疚。生辰宴上玩闹些,原也无可厚非,为父就不追究了。
林黛玉心中一松,暗想:父亲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父亲言重了,女儿日后会注意的。
她何等聪慧,连忙顺着台阶下。
刚松了口气,又听林如海道:但有一事,为父绝不能让步。
如今扬州盐务已定,往后不会再有太多是非。不日岳山就要启程返京。
你虽到了婚配年纪,但岳山既未下聘书,又无聘礼,岂能让你再随他进京?
未婚男女本该避嫌,这是礼数,不容更改。你且在家中等着,若他真心求娶,再作打算!
父亲果然不讲道理!
岳山推开门,就见林黛玉气鼓鼓地站在门外,满脸不悦,毫不掩饰。
挠了挠头,岳山自知理亏,先赔不是:先前冒犯林妹妹,实非有意,还望见谅。
林黛玉撅起嘴,偏过头去:在岳大哥眼里,我就是这般小气的人?
午间不过是玩闹,我岂会不知。
说着便跨过门槛,径直进屋,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抱起双臂。
岳山心中一喜,松了口气。
既然林黛玉这么说,想必是真没生气。可这副模样,又让他摸不着头脑。
哄姑娘本就难,哄林黛玉更是难上加难。
先沏了香茶,岳山端到林黛玉跟前:那妹妹为何事烦恼?不如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林黛玉接过茶盏猛灌一口,又递回去:我正是来与岳大哥商量的。
岳山顺势坐到她身旁,温声道:好,妹妹慢慢说,不急。
还不是爹爹那个老顽固,真气死我了!
林黛玉这话一出口,岳山顿时怔住了。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沉默不语,听她继续埋怨道:爹爹不许我随岳大哥进京,偏要我留在扬州等......
等聘礼过门,筹备婚仪这些话语,林黛玉羞于启齿,支吾着带过,只字不提父亲留她的缘由。
原本一切顺遂,突然要将林黛玉留下,岳山心中自然不舍,却又无法指摘一位父亲的良苦用心,这让他左右为难。
林大人或许自有考量,但最终还得看林妹妹的意思。无论林妹妹作何抉择,我都鼎力支持。
实则岳山更想带她同行,留在身侧。
林黛玉气得胸口起伏,暗自腹诽不已。
这时候倒搬出三纲五常来约束我,当初送我去京城时,怎么半句不提这些规矩?
这不是存心要逼疯人么?
我若离府一日,那些狐媚子还不得把岳大哥生吞活剥了?待我灰溜溜回京,怕是要去当教引嬷嬷了。
见林黛玉将绢帕攥得死紧,指尖都陷进掌心,岳山知她是真动了怒。
他放柔语气劝道:林妹妹何必与林大人置气?即便他执意留你,我去说情也不成,届时再想他法便是。
林黛玉斜睨一眼,冷嗤道:那是自然,对付爹爹,我自有手段!
她仰面倒在榻上,绢帕覆面,吐息间帕子起伏不定。
虽已道明原委,满腹怨怼却难消。
爹爹从来只会帮倒忙,也不瞧瞧屋里都成了什么风气。难道要我错过岳大哥不成?
这门亲事是娘亲定的,非我任性妄为,我偏不听爹爹的。
既然爹爹执意如此,就怪不得我了。
大不了等他来京城寻我时,我再认错。
林黛玉仰躺着生闷气,岳山只得无奈摇头。
那双粉绸绣鞋在榻边晃荡,透着她不安分的心思。
岳山望着出神,鬼使神差地伸手捉住那截雪白脚踝。
林黛玉身形一僵,撑起身子瞪大眼睛:岳大哥做什么?
岳山这才回神,看着掌中玉骨冰肌,又对上她惊诧的目光,一时语塞。
方才不过一时兴起。
就像见着逗猫棒便想扑抓,见着瓜果便想 ,见到这双玉足亦如是。
转念间他已想好说辞,温声道:夜深了,该梳洗安置。我想着让林妹妹沐足解乏。
林黛玉望着空荡荡的地面,只见个矮凳摆在榻前,讷讷道:那......岳大哥总得先打水来?
岳山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林妹妹说得对,是我心急了......我这就去。
望着岳山匆忙离去的背影,林黛玉脸上渐渐泛起淡淡的红晕。
方才岳山的举动着实让林黛玉受惊不小。
原本正躺在床上思索对策的她,忽然感到脚被人握住。
抬头时,她甚至以为岳山是要强行生米煮成熟饭,借此逼迫父亲同意带她离开。
不过即便如此,显怀也不会这么快吧......
当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林黛玉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心跳都漏了一拍。
幸好岳山并未做出更出格的举动,林黛玉这才长舒一口气。
也是,自从瘦西湖同游后,我似乎太过敏感了。岳大哥并非轻浮之人,否则我也不会安然在此。
思及此,林黛玉安心地褪去绣鞋罗袜,将它们整齐地塞入床榻下方。
低头瞥见自己白皙中透着 的脚丫,她又不免感到一阵羞意。
虽说二人朝夕相处,赤足相见已是常事,但以往从未多想。近来心中杂念渐生,才平添这份羞涩。
重新躺回床上,林黛玉用手帕掩面,轻轻摇头,转而思索离开林府的对策。
不多时,岳山返回屋内,见林黛玉已褪去鞋袜,心底竟掠过一丝莫名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