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的脸色更白了,嘴唇哆嗦着,“是……是……”
“错得离谱!”
薛莹莹的声调猛地拔高,“那碗血药性燥烈,解药药性阴寒,两相冲撞,早已不是寻常毒性!”
“老太君的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烹油,又被寒冰侵袭,生机早已被摧毁殆尽!”
“你那几针下去,不过是火上浇油,加速了老太君的败亡!”
“你……你胡说!”府医被她说中了所有细节,恼羞成怒地反驳,“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老夫行医数十年……”
“行医数十年,却连药性相冲的基本道理都不懂!”
薛莹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你只会照本宣科地解毒,却不知固本培元才是关键!老太君现在缺的不是解药,是命!”
“你!”府医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紫红色。
薛凛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虽然不懂医理,但薛莹莹所说的症状,与他亲眼所见的母亲的惨状,分毫不差。
而府医那慌乱心虚的模样,更是说明了一切。
他缓缓放下了剑,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当真有办法?”
薛莹莹终于正眼看向他。
“有。”
薛凛急切地追问,“要怎么做?”
“很简单。”
她抬起手,指尖划过发髻上那支金凤步摇。
“给我一间最安静的房间,一盆热水,一套金针。”
薛凛立刻就要吩咐下去。
“还有。”薛莹莹打断了他,“从我进去开始,三个时辰之内,任何人,不得踏入房间半步。”
“为了确保这一点,”她顿了顿,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需要国公爷您,亲自守在门外。”
“我的命,就在你手上。若我失败,国公爷随时可以取走。可若是期间有任何人打扰,导致老太君回天乏术……”
薛莹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责任,国公爷自己担。”
薛凛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让她救人,自己守门?
这简直是荒唐!
“放肆!”
“国公爷!不能信她啊!她就是个妖女!”
“把她拿下!立刻就地正法!”
周围的护卫和家仆们炸开了锅,那名被驳斥得体无完肤的府医更是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指着薛莹莹的鼻子,恨不得立刻扑上来。
“国公爷,”裴徵的声音适时响起,不偏不倚,“如今之计,您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句话,让沸腾的庭院瞬间安静下来。
是啊。
还有别的选择吗?
太医院的御医来了几拨,都说回天乏术,只能准备后事。
眼前这个女子,是唯一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可能的希望。
薛凛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看过无数尸山血海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挣扎与茫然。
他是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大将军,不是一个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的儿子。
“好。”
一个字,从他齿缝间挤了出来,沉重得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猛地转身,手中长剑出鞘半寸,森然的剑气扫过全场。
“所有人,退到院外!没有我的命令,谁敢靠近主屋一步,杀无赦!”
命令一下,再无人敢有异议。
府医还想说什么,却被薛凛那要杀人的气势吓得把话咽了回去,只能不甘不愿地跟着人群退了出去。
很快,庭院里便只剩下了薛凛,裴徵,和薛莹莹三人。
薛凛的声音沙哑,“需要的东西,都备好了。”
薛莹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进了那间早已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房间。
房门在她身后关上。
薛凛深吸一口气,提着剑,如一尊铁塔般,守在了门前。
裴徵没有离开,他只是退到了庭院的另一角,找了个石凳坐下,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想看看,这个女子,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房间里,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薛莹莹没有理会这些。
她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那个面色青紫,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老妇人。
这就是镇国公府的老太君,也是这具身体名义上的外祖母。
她没有半分迟疑,挽起袖子,将端进来的热水倒进盆里,仔仔细细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
然后,她打开了那个装着金针的锦盒。
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金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
她没有立刻施针。
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用热水化开,撬开老太君的嘴,小心翼翼地灌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拿起一根最细的金针,在烛火上燎过。
她没有去碰府医施针的那些穴位,而是精准地刺入了老太君心口旁的璇玑穴。
她的动作很稳,手指纤细却有力。
一针,两针,三针……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地上。
这不是普通的针灸,而是以气御针。
她将自己体内微弱的内力,通过金针,一丝丝地渡入老太君早已被毒素破坏的经脉之中,试图重新唤醒那几近湮灭的生机。
这是她前世身为顶尖医师,压箱底的本事。
门外,薛凛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可他紧握剑柄的手,早已被汗水浸湿。
每多过一刻,他心中的煎熬便加重一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他将母亲的性命,交到了一个他恨不得亲手杀死的女人手里。
“国公爷!国公爷!”
府医终究是按捺不住,去而复返,在院门口焦急地叫喊着。
“已经一个时辰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妖女定是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啊!”
薛凛没有回头,声音冷得掉渣。
“滚。”
“国公爷!您不能被她骗了啊!她是在拖延时间!老太君……老太君恐怕已经……”
薛凛猛地回头,双目赤红,“我让你滚!”
府医被这股气势骇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房间内,薛莹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老太君体内的毒素比她想象的还要霸道,那碗解药,更是将毒性催发到了极致。
她渡过去的那点内力,收效甚微。
不能再等了。
她咬了咬牙,从发髻上拔下了那支金凤步摇。
指腹一捻,那根细针弹了出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针尖在自己的指腹上轻轻一划。
一滴殷红的血珠,沁了出来。
这滴血,与寻常血液不同,带着一种奇异的清香。
她将这滴血,小心翼翼地滴入老太君的口中。
这才是她血液真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