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莹莹乔装的男子身形偏瘦,此刻微微侧身,避开了何玉泽的礼数。
“何掌事不必多礼。”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的少年感,“上次借阅古籍,多亏何掌事行了方便,今日不过是顺手还个人情罢了。”
何玉泽抬起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并未因她的话而放松。
他方才在楼上看得分明,那令牌绝非凡品,这女子也绝非等闲之辈。
“姑娘言重了。”何玉泽的声音温润依旧,却多了几分探究,“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竟然一口道破了她的女儿身。
薛莹莹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想来也是,她身形本就纤细,即便换了男装,举手投足间也难免露出破绽。
就在这时,天芳阁的伙计捧着一个寒气四溢的玉盒走了过来,恭敬地递给何玉泽。
“何掌事,这是您拍下的天山雪莲。”
玉盒一开,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
薛莹莹提醒道,“这雪莲娇贵,离了极寒之地药效便会流失,何掌事还是尽快妥善安置为好。”
何玉泽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准备告辞。
薛莹莹却觉得此事透着古怪。
这天山雪莲药性霸道,寻常人根本用不上,就算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极少会用到此等奇药。
他一个书阁掌事,要这东西做什么?
“何掌事,”薛莹莹叫住了他,“恕我多嘴,这天山雪莲乃是至寒之物,非一般人能够承受,不知掌事购下此物,所为何用?”
何玉泽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和悲伤。
他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是为了家弟。我弟弟何笙,自幼便患有一种怪病。”
“他的血液温度远超常人,即便是在三九寒冬,也只能身着薄衫。若是气温稍高,便会浑身赤红,如置身熔炉,痛苦难当。”
还有这等奇事?
薛莹莹心中好奇,口中顺势接道,
“我恰好也懂些岐黄之术,不知可否前去探望一二?或许能帮上些忙。”
何玉泽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弟弟痛苦的模样,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能拿出那种令牌的人,想必不是信口开河之辈。
“如此……便有劳姑娘了。”他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薛莹莹跟着何玉泽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处清幽的宅院。
刚一进门,一股寒气便扑面而来,比方才那天山雪莲的寒意更甚。
院内正中的房间里,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男童,正赤条条地躺在一张巨大的冰床上,浑身通红,小脸皱成一团,嘴里发出难耐的呻吟。
饶是躺在冰上,他身上依旧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白气。
薛莹莹眉头紧锁,“沸血症?”
何玉泽大吃一惊,猛地回头看她,“姑娘认得此症?”
薛莹莹颔首,“此症患者血液滚烫如沸水,若不时刻以降温之法压制,血气上涌,最终会爆体而亡。”
她走近几步,看着那孩子,“他年纪尚小,能撑到如今,想必是终日都躺在这冰床之上吧。”
“姑娘所言分毫不差!”何玉泽急切起来,“这天山雪莲,便是我寻来为他压制热毒的。”
薛莹莹摇了摇头,“天山雪莲虽是至寒之物,却只能治标,无法治本。”
“强行用其寒气压制沸腾的血液,无异于冰火相争,稍有不慎,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冲撞,只会加剧病情,令他更加痛苦。”
“那……那该如何是好?”
何玉泽彻底慌了神,他寻遍名医,都只说是闻所未闻的怪病。
好不容易拍得雪莲,以为觅得了希望,却被告知是饮鸩止渴。
他对着薛莹莹深深一揖,“求姑娘救我弟弟!若姑娘能有办法,何某日后,定当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薛莹莹没有立刻扶他,而是上前一步,伸手搭在了何笙滚烫的手腕上。
脉搏跳动急促而紊乱,却又蕴含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还好,孩子年纪小,热毒尚未侵入五脏六腑。
她收回手,对何玉泽说,“城外后山有一处温泉,水质温润,常年不歇,有活血疗伤之效。你取那温泉底的温泥,掺入薄荷草捣碎,敷满他的全身。”
“再以薄荷草泡水,让他日日饮用,便可从内到外,慢慢缓解他体内的燥热。”
何玉泽听得一愣一愣的,用温泉泥?那不是热上加热吗?
可见薛莹莹一脸笃定,不似玩笑,他咬了咬牙,决定信她一次。
“多谢姑娘指点!我这就去办!”
他当即命人小心翼翼地将冰床连同何笙一起抬上马车,准备立刻动身前往后山。
临行前,他匆匆对薛莹莹一拜,“姑娘大恩,何某容后再报。”
看着他们一行人火急火燎地离开,薛莹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遗忘在桌上的玉盒上。
她走过去,拿起玉盒,对着何玉泽远去的背影扬声道,“何掌事,这雪莲药性流失得快,不如暂且交由我保管。”
“待我将它炼制成丹,或许能更好地助令弟调理身体,事半功倍。”
马车旁的何玉泽身形一顿,他回头看了一眼薛莹莹,又看了看那玉盒,脸上满是犹豫。
这可是他倾尽家财才拍下的宝物。
可薛莹莹方才的一番话,已经让他深信不疑。
若是她真能救弟弟,一株雪莲又算得了什么。
“一切……全凭姑娘做主!”何玉泽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头。
薛莹莹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
成了。
狼母曾教过她,狼族喜寒,这雪山莲对疗愈火毒有奇效,更能固本培元,将霸道的药性转化为温和的能量。
对萧炎体内的毒,这正是她最需要的东西。
两个时辰后,幽香四溢的丹药被整齐地码放在瓷瓶中。
薛莹莹收好药瓶,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刚走到天芳阁门口,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却快步上前,恭敬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姑娘,”管事斟酌着称呼,脸上带着恭谦的笑意,“我家主子,想请您上楼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