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些年眼睛不大好了,最喜欢吃城南那家铺子的桂花糕。”薛莹莹的语速不疾不徐,“你总说,等将来做了大官,就把她接来京城享福,让她天天都能吃上。”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扎进了楚冠林的心里。
那是他仅存的一点人性。
“你以为,你攀上了三皇子,就能飞黄腾达?”
薛莹莹蹲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你知不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被利用完就丢掉的棋子?”
“萧诞给你毒药,让你去害我,不过是想借我的死,来挑拨镇国公府和我的关系。”
“事成之后,他会杀了你灭口。事败之后,他更会让你死无对证。”
“你这条命,在他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不……不是的……”楚冠林开始崩溃了,“三皇子殿下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会保我性命,会给我荣华富贵的!”
“荣华富贵?”薛莹莹凄然一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是有荣华富贵的人吗?”
她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楚冠林紧绷的神经。
他所有的幻想,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绝望和恐惧,瞬间吞噬了他。
“不!!”
他猛地从水里挣扎起来,推开陈风,疯了一样地朝着牢门外嘶吼。
“三皇子殿下!救我!萧诞!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救我啊——!”
凄厉的呼救声,在天牢里久久回荡。
他挥了挥手,陈风立刻上前,一记手刀,将还在疯狂嘶吼的楚冠林劈晕了过去。
萧炎走到薛莹莹身边,将她从冰冷的水里拉了出来。
“他没用了。”
他看着那个昏死在污水里的男人,就像在看一件用旧了的垃圾。
他侧过头,看着薛莹莹,将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你想让他怎么死?”
薛莹莹抬起头,那双被水汽氤氲的眼睛,黑得惊人。
她看着萧炎,一字一顿,声音冷得不带半分温度。
“让他也尝尝心血耗尽的滋味。”
萧炎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袖,“陈风。”
“属下在。”
“你听见了。”萧炎的语调恢复了那种惯有的散漫,“楚大人心血耗尽,力竭而亡。死前,心心念念的都是三皇子殿下的知遇之恩,特意留了封血书,以表忠心。”
他转向那个已经快瘫在地上的典狱长,“你,听明白了吗?”
典狱长哪敢说半个不字,头点得像捣蒜,
“明白,明白!小人全都明白!”
“楚冠林是三皇子的人,这事,整个大理寺都知道。”典狱长为了保命,竹筒倒豆子一般,“他刚被关进来的时候,三皇子府上还派人来打点过,让小的们好生照看呢!”
“很好。”萧炎似乎很满意。
他不再看牢里那个已经不省人事的楚冠林,拉着薛莹莹的手,转身就走。
“这里太臭,熏坏了本殿的人,你赔不起。”
走出阴暗潮湿的天牢,重新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薛莹莹才觉得胸口的郁气散了些许。
她没有回头,也无需回头。
楚冠林的结局,从他选择背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三皇子府。
萧诞正倚在软榻上,听着新来的舞姬弹奏琵琶,心情颇为舒畅。
“殿下,”一旁的幕僚给他斟满酒,“太子这次将那薛氏女接入东宫,怕是引火烧身了。”
“一个来历不明的民女,搅得镇国公府和东宫不得安宁,这步棋,实在是高。”
萧诞端起酒杯,得意地晃了晃,
“我那位太子皇兄,素来眼高于顶,这次,也该让他尝尝焦头烂额的滋味了。”
他呷了口酒,“楚冠林那个废物,还算有点用处。等这阵风头过了,就让他在牢里得个急病,死了干净。”
幕僚连忙奉承,“殿下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萧诞正要再说什么,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色煞白。
“殿下!殿下不好了!”
“混账东西!”萧诞的好心情被打断,不悦地呵斥,“天塌下来了?”
“不是……是……是大理寺卿!”
管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大理寺卿带着楚冠林的尸首,还有……还有一封遗书,进宫面圣去了!”
萧诞手里的青玉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楚冠林死了?”
死了也好,死无对证。
可他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遗书?什么遗书?!”
管事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听……听说,是写给殿下您的血书!说是……说是他有负殿下重托,愧对您的知遇之恩,唯有一死……”
后面的话,萧诞已经听不清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血书和面圣两个字。
萧诞咬碎了后槽牙,“萧炎!”
他居然被耍了!
静心殿。
薛莹莹已经换下那身被污水浸透的衣裙,正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看着窗外的暮色。
萧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在想什么?”
薛莹莹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在想下一个,轮到谁?”
薛莹莹没有否认。
萧炎放下书,走到她对面坐下,将一碟精致的芙蓉糕推到她面前。
“别急,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萧诞这颗棋子,已经废了。接下来,就该轮到皇后了。”
薛莹莹拿起一块芙蓉糕,却没什么胃口。
“楚冠林的死,会牵连到三皇子,但恐怕动不了他的根本。”
“当然动不了。”萧炎轻笑,“本殿要的,也不是他的命。”
“本殿要的,是父皇的猜忌,是皇后和李家的恐慌。”
他看着她,“一枚没用的棋子死了,却能换来敌人的阵脚大乱,这笔买卖,很划算。”
就在这时,陈风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神情肃穆。
“殿下。”
萧炎抬了抬眼皮,“讲。”
“宫里来人了。”陈风的声音压得很低。
“陛下有旨,宣太子殿下与三皇子殿下,即刻前往御书房。”
萧炎终于放下了茶杯。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只是要去赴一个寻常的宴会。
他走到薛莹莹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父皇这是,要亲自下场当裁判了。”
他直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唇边勾起一抹难辨意味的弧度。
“陈风,备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