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奇身先士卒,亲自率领着东宁陆营的精锐部队以及番社藤甲兵,乘坐着一艘艘小艇,如同一群凶猛的老虎从山上疾驰而下一般,气势汹汹地扑向滩头。他们行动迅速,如闪电般迅速清理了残留的敌人,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入那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的城内。
原本激烈的巷战瞬间演变成了对溃散的荷兰士兵的单方面清剿。东宁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荷兰士兵们根本无法抵挡这股强大的攻势,纷纷四散逃窜。
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这座被荷兰人誉为“东方女王”的坚固要塞,这座曾经控制南洋长达百年之久的咽喉要地,就在东宁军的内外夹击之下,被迫宣告易主!
荷兰总督在少数卫兵的拼死保护下,惊恐万分地乘坐一艘小船,狼狈不堪地逃往巴达维亚。而那象征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统治权威的旗帜,也被陈阿龙亲手扯下,像垃圾一样被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那面狰狞而威严的东宁黑龙赤旗,它高高飘扬在马六甲城的城头,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东宁军的胜利和荷兰人的惨败!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南洋。华人振奋,土邦惊惧,荷兰东印度公司总部巴达维亚,则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总督科恩看着马六甲陷落的噩耗,面如死灰。他意识到,东宁人这次,是冲着彻底摧毁他们在东方的根基而来!
***
就在马六甲城破的硝烟尚未散尽,远征军沉浸于首战大捷的狂喜之中时,一个浑身浴血、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被亲兵架着,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刚刚清理出来的马六甲总督府,扑倒在郑鸿逵和王秀奇面前。
是太监冯保!
他身上的衣衫破碎不堪,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污泥,一条手臂软软地垂着,显然已经折断。脸上布满污垢和深深的划痕,唯有一双眼睛,因极度的悲愤和绝望而布满血丝,亮得骇人。
“大帅…副帅…”冯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金顺号’…沉了!弟兄们…全完了!”
郑鸿逵和王秀奇脸色剧变!
“怎么回事?!”王秀奇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冯保。
“是…是孙可望!”冯保眼中迸射出刻骨的仇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个天杀的国贼!他…他早就暗中投靠了清虏!我们按照约定,在‘白龙尾’靠岸…等来的不是晋王的人!是孙可望埋伏的精兵!还有…还有打着平南王尚可喜旗号的水师战船!他们…他们早就勾结好了!要吞掉这批军资,断了晋王的粮道!更要…更要拿住我们,向清虏邀功!”
冯保的身体因极度的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金顺号’拼死抵抗…可…寡不敌众!船被击沉了…老奴…老奴和几个兄弟抱着一块船板,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才…才被路过的疍家渔船救起…晋王…晋王他…”冯保猛地抬起头,眼中血泪迸流,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哀嚎:
“昆明…昆明城破!永历陛下…还有太子…被孙可望那个狗贼…绑了!献给…献给清虏了——!!!”
如同九天神雷轰顶!整个总督府大厅瞬间死寂!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将领士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巨大的悲怆!
永历被俘!太子被擒!大明…最后的象征…崩塌了!
郑鸿逵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死死抓住桌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王秀奇则如遭重击,踉跄着后退一步,猛地拔出佩刀,狠狠劈在旁边的石柱上,火星四溅!
“孙——可——望——!”王秀奇野兽般的咆哮在大厅中回荡,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恨意,“我王秀奇不斩汝头,誓不为人!”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连滚爬进来,声音带着惊恐:“报!大帅!副帅!巴达维亚方向…荷兰红毛集结了所有残余战舰,不下三十艘!还有…还有十几艘悬挂英国东印度公司旗帜的战舰,也出现在其舰队之中!正…正向我马六甲全速扑来!距此…不足两日航程!”
雪上加霜!内忧未平,外患又至!刚刚夺取马六甲的狂喜,瞬间被巨大的危机和悲怆所取代。
郑鸿逵缓缓直起身,脸上所有的震惊和悲痛都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坚毅所取代。他走到大厅中央,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脸上写满悲愤和茫然的将士。
“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压过了所有的嘈杂,“陛下蒙尘!太子被囚!此乃国仇家恨,不共戴天!然仇敌是谁?是背主求荣的孙可望!是趁火打劫的尚可喜!是占我河山的清虏!更是眼前这些…欲趁我之危,夺我马六甲,将我东宁儿郎赶尽杀绝的红毛夷、英夷!”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南方巴达维亚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永历陛下遭难,痛彻心扉!然,陛下以血诏托付东宁,非为让吾等沉溺悲恸,坐以待毙!乃为保存这最后一丝汉家血脉!保存这海外再造之基业!东宁在,大明魂不灭!东宁强,他日方能雪此奇耻大辱!眼前红毛英夷,便是磨砺我东宁战刀的磨刀石!便是祭奠陛下太子的第一份血祭!”
“传我将令!”郑鸿逵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马六甲全城戒严!修复城防!所有战舰,升帆备战!荷兰红毛、英吉利夷…他们要战,那便战!让他们用血,来填满这马六甲海峡!东宁的旗,既然插在了这里,就绝不会再倒下!为了陛下!为了太子!为了死难的弟兄!为了…东宁!杀——!!!”
“杀——!!!”
“杀——!!!”
“杀——!!!”
悲愤化作了冲天的战意!绝望点燃了复仇的火焰!整个马六甲城,从残破的棱堡到新竖起的东宁旗帜之下,响彻云霄的怒吼声,汇成一股钢铁洪流,迎着南方海天线上隐约出现的、象征着更大风暴的帆影,发出了不屈的咆哮!
远在赤崁的朱慈兴,几乎在同一时刻接到了冯保九死一生带回的噩耗,以及郑鸿逵从马六甲发出的“血战檄文”。
他独自一人,在忠烈祠那无字的永历衣冠冢前,枯坐了一夜。黎明时分,他缓缓起身,将供奉在灵前、已经有些干枯的那束稻穗拿起。他走到香案前,拿起那方裂痕中嵌着金芒的玉玺。
没有泪水,只有眼中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
他蘸饱了鲜红的朱砂印泥,将玉玺,重重地、决绝地盖在早已拟好的、那份宣告东宁政权正式建立的诏书之上!
“东宁开国!年号——延平!”
玉玺抬起。鲜红的印文在绢帛上熠熠生辉。那道蜿蜒如台湾山川的裂痕,以及深深嵌入其中的、象征着耕耘与希望的稻谷金芒,被朱砂印泥清晰地拓印出来,如同一条血脉与金穗交织的图腾,烙印在这新生国度的根基之上。
海风穿堂而过,卷起诏书的一角。朱慈兴的目光越过祠堂的门槛,投向南方那片正被血与火染红的海域,投向更遥远的、沉沦于黑暗的神州故土。
复仇的种子,已然在悲恸与鲜血中,深深埋下。而东宁的剑,才刚刚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