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厉色和决绝,仿佛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深深地凝视着朱慈兴,那眼神中蕴含着无尽的复杂情感,既有警示,又有悲悯,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道:“陛下保重!臣等先行告退,望陛下……早做决断!”这句话中的每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朱慈兴的心头,让他不禁浑身一颤。
然而,还未等朱慈兴来得及回应,林清越的身影便如鬼魅一般猛地扑向了窗口。他的动作快如闪电,让人几乎无法看清他的身影。紧随其后的是他的两名护卫,他们同样身手矫健,如影随形地跟随着林清越。
眨眼之间,三人便如同飞鸟一般翻出了窗户,然后如流星般划过夜空,几个起落之后,便彻底消失在了墙外那浓重的夜色之中。只留下那扇窗户的窗棂,在夜风中微微晃动,仿佛在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朱慈兴则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他的手中紧紧攥着那半块冰冷的玉牌,上面刻着的“大明”二字,此刻在他的掌心硌得生疼。而与此同时,院外的喧嚣声和火光却越来越近,士兵们的脚步声也已经在门外响起,伴随着宦官们惊慌失措的询问声,整个房间都被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他如同被火灼到一般,迅速地将玉牌塞进怀中最贴身的口袋里。那玉牌的冰凉触感,仿佛能透过衣物直接触及他的皮肤,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体也随之战栗起来。
林清越的最后那一眼,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那带着深意的冷笑,就像一条毒蛇,紧紧地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清越为什么会这样看他?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郑芝龙真的通敌了吗?还是林清越另有所图?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的思绪变得混乱不堪。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宦官尖利而惶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朱慈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知道,此刻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不安和恐惧。于是,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惊扰后的愠怒:“朕无事!外面何事喧哗?扰朕清梦!”
然而,就在朱慈兴在寝殿中遭遇“刺客”的同一时刻,郑芝龙的书房内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书房里,烛火通明,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那明亮的烛光,映照着郑芝龙那张红光满面、志得意满的脸,仿佛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胜利。
书房内弥漫着上好檀香和酒肉混合的奢靡气息,让人闻之欲醉。郑芝龙坐在书桌前,面前摆满了美酒佳肴,他正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与身边的人谈笑风生。。几个身着绫罗绸缎、大腹便便的闽南豪绅,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正指挥着几个健仆,将一口口沉甸甸的朱漆木箱抬到郑芝龙宽大的书案前。
“哐当!”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箱子被缓缓地打开,里面的景象令人瞠目结舌。只见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排黄澄澄的金锭,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出诱人而贪婪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的价值和魅力。
不仅如此,箱子里还有成色极佳的珍珠、玛瑙和珊瑚,这些五光十色的宝物交相辉映,几乎要晃花人的眼睛。它们散发出的璀璨光芒,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珠精明的豪绅。他满脸堆笑,对着郑芝龙深深地作了一揖,声音甜得发腻:“太师!哦不,如今应该尊称您为监国太师了!恭喜太师拥立新君,这可是功在社稷啊!这些,不过是我们闽南二十姓商贾的一点心意,略表寸心而已,还望太师您千万不要推辞,一定要笑纳啊!”
郑芝龙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不紧不慢地捻着颌下的短须,目光却如饿狼一般,在那几箱金银珠宝上贪婪地扫过。然而,他的脸上却故作矜持,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哎呀呀,诸位乡贤,你们这是何必呢?新君刚刚即位,百废待兴,正是需要大家齐心协力的时候,怎么能如此破费呢?”
“太师言重了!”另一个豪绅急忙接口,脸上带着精明的算计,“新朝新气象!我等听闻,雄武帝陛下龙体……嗯,尚需静养?这朝政大事,自然还需太师您这样的擎天玉柱来操持。我等商贾,唯愿国泰民安,商路畅通。听闻……台湾沃土千里,物产丰饶,又远离清虏兵锋,实乃新朝定鼎之基业啊!若太师能劝动陛下,迁都台湾,我等闽南商贾,必倾尽全力,为陛下、为太师、为新朝,提供军需粮饷,确保海上商路无虞!” 他刻意加重了“劝动陛下”几个字。
迁都台湾!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远离大陆战场,依托海岛和郑氏强大的水师,垄断南洋贸易!巨大的利益驱使着他们,不惜重金贿赂郑芝龙。
郑芝龙眼中精光闪烁,捻须的手指微微用力。台湾,确实是他心中的退路之一。这些豪绅的提议,正中下怀。他正要开口,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书房角落的阴影处。
那里,一个如同影子般侍立、穿着普通郑军服饰的年轻侍卫,正低垂着头,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但就在郑芝龙目光扫过的瞬间,那侍卫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瞬间发白!虽然他的头垂得更低,但那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绷紧的身体线条,却透露出内心剧烈的震动和一丝难以遏制的愤怒!
郑芝龙认得他。那是郑成功身边最信任的贴身侍卫之一,陈泽!
郑芝龙捻须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掠过眼底。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将话题岔开:“迁都之事,关乎国本,需从长计议。诸位的心意,本太师领了。此事……容后再议。”他挥了挥手,示意豪绅们可以退下了。
豪绅们面面相觑,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多言,只得谄笑着行礼告退。沉重的箱子被留在了书房中央,散发着无声的诱惑。
书房内只剩下郑芝龙和陈泽。空气仿佛凝固了。
郑芝龙放下茶杯,目光如冷电般射向角落里的陈泽,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陈侍卫,夜深了,不去护卫国姓爷,在本太师这里站岗,所为何事啊?”
陈泽身体一颤,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奉国姓爷之命,有紧急军情禀报太师!方才巡城,发现……发现几个可疑黑影在行宫附近出没!”
“哦?”郑芝龙拖长了音调,眼神更加深邃,“行宫?陛下那里?可曾惊扰圣驾?”
“末将赶到时,黑影已遁去。陛下寝殿……似乎有惊动。”陈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郑芝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又看了一眼跪着的陈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知道了。下去吧。告诉国姓爷,行宫安危,非同小可,让他……多用点心。”
“末将遵命!”陈泽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书房,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