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缠满绷带的胸膛，又试着握了握那只被查狄伦的“手”覆盖过的右手。痛楚依旧清晰，但更清晰的，是那份残留的、非人的温软触感——证明我濒死时的所见并非全是幻觉的触感。角落里的身影在我和玛索对话时就消失了，像是被戳破的气泡，又或许是她维持那形态也需要能量。但我知道，她就在“这里”。在钢骨的脉络里，在引擎的嗡鸣中，在防护板冰冷的内壁上——这艘船本身，就是她的存在。
玛索离开前留下了一叠文件和一页简易打印的新闻摘要——查狄伦的维修进度报告，伤亡清单，以及……一张字迹匆忙、油墨味刺鼻的简报。
我的眼睛扫过伤亡报告，每个名字都像冰冷的弹片嵌入心脏。但目光最终定格在新闻摘要的标题上：【维多利亚海军空袭哥伦比亚海滨城市汐斯塔！度假胜地遭毁，平民伤亡惨重！哥伦比亚强烈谴责！】
身体里还未彻底平复的伤痛瞬间被一股更冰冷、更尖锐的东西刺穿。胸腔的闷痛变成了剧烈的抽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挤压。维多利亚……又是维多利亚！
三天前，我和查狄伦还在这片钢铁熔炉里与他们殊死搏杀，厌战号的狰狞残骸或许还在冰冷的地面燃烧。我们付出巨大的代价，以为至少能暂时打断这头钢铁巨兽的爪子，为航道争取喘息的时间。仅仅三天！那帮该死的家伙，他们就把舰炮投向了另一片毫无防备的海岸？投向了一个度假胜地？投向了我现在只能无助地躺在这病床上无法守护的……普通人的家园？
愤怒如同滚烫的熔岩，瞬间冲垮了刚刚因为查狄伦的存在而生出的一丝温情。我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扯动了断开的肋骨，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再次昏厥。
我强迫自己冷静，颤抖的手指几乎捏不住那轻飘飘的纸片，艰难地往下读，直到目光定格在哥伦比亚副总统的演讲稿摘要上：
“今天，我们为在汐斯塔轰炸中被害的无辜同胞哀悼！明天，我们就要让维多利亚的侵略者付出代价！哥伦比亚不会允许对我国领土、领海的入侵，或对国家主权的践踏！我们伟大的国家，举国悲痛，共同的损失，让我们更加团结一致！我们国际上的朋友们——尤其是那些作出暴行的国家——要为这野蛮行径的可耻共谋，做出回答！”
每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铁锤，重重砸在我的神经上。
“……为在汐斯塔轰炸中被害的无辜同胞哀悼！” ——三天前，查狄伦号医疗舱，玛索和技师们也这样哀悼着我们的兄弟。愤怒在血管里燃烧。
“……明天，我们就要让维多利亚的侵略者付出代价！” ——代价？我和查狄伦刚刚让他们付出了怎样的鲜血？可这代价显然远远不够！他们的舰炮甚至没有冷却，就喷吐着新的死亡火焰！一种冰冷的无力感混杂着滔天的怒火，让我的指节捏得泛白。
“……哥伦比亚不会允许……对国家主权的践踏！” ——航道何尝不是我们的主权？我们的命脉！三天前我和查狄伦豁出性命去守卫的，不也是不被“践踏”吗？可践踏者的铁蹄，踏碎了一个和平的海滩后，还在继续往前！我几乎能感觉到胸腔里那颗被副总统话语煽动得加速跳动的心脏，与自己被战斗摧残得破败不堪的身躯形成了刺痛的对比。
“……举国悲痛，共同的损失，让我们更加团结一致！” ——是的，团结……在查狄伦上，面对厌战的炮火，船员们也正是靠着这悲痛和愤怒团结在一起。这份感同身受让喉咙发紧，却也让我内心的火焰更加炙热。
“……国际上的朋友们……要为这野蛮行径的可耻共谋，做出回答！” ——回答！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通了我的整个意识，驱散了伤病的迷雾。不是质问，而是“回答”！一个要求行动、要求立场、要求最终裁决的强烈信号！哥伦比亚人不会等待解释，他们要行动，要反击！就像三天前查狄伦号面对死亡冲锋时的决绝！
这哪里是演讲稿？这分明是战书的序曲！是集结号！是投向整个火药桶的火星！
一股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柱窜上后脑，几乎压过了颅骨的裂痛。三天前那场惨烈的胜利，瞬间失去了其大半意义。不是结束，甚至不是喘息！只是一场更大、更残酷、更不择手段冲突的……前奏！维多利亚的战舰不是在溃败，而是在调转方向。他们失去了厌战，但还有“铁公爵”，还有“虎”号，还有空中那些咆哮的死神。而哥伦比亚……他们被彻底激怒了。汐斯塔的鲜血和硝烟，会让他们的鹰派彻底压过鸽派。一场针对维多利亚本土、或者其在远方殖民地的猛烈报复，几乎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