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策冲出了府,一路不带停歇的去了旧茶馆二楼的雅间,也许只有这里才能让他喘口气。
窗外,是依旧熙攘的街道,那个老匠人的木雕摊子还在原地。他曾无数次坐在这里,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摩挲着怀中的木雕,思念着那个远在天边、杳无音信的师父。那时的心境,是带着甜涩的期盼和漫长的等待。
可现在呢?
人就在身边了,近在咫尺。
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比那两年分离时还要遥远。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酸楚猛地涌上鼻腔,眼前熟悉的街景瞬间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倔强地不肯让那蓄满眼眶的温热液体落下,眼圈却不受控制地泛红。
就在他拼命压抑着情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之时,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不请自开。
景远摇着扇子,带着同样拿着扇子的古先生出现,二人施施然地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看到这样的兰策,景远挂上自认为温和的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踱步到桌边,自顾自地坐下,古先生则沉默地立在后面,一双眸子总是若有似无的落在兰策身上。
“贤侄啊~”景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叫兰策讨厌,他凶狠的抬头,“六皇叔,你若是敢对我出手,我爹不会放过你。”
“?哈,对你出手?哈哈哈,怎么会,你想多了,哈哈哈,你六叔我可是好人来的。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别怕,六叔帮你。”
信你才怪。兰策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看他。
景远笑的没完,看向跟着勾唇的古先生,“古先生,我这贤侄,是不是,特别有意思?哈哈。”
古先生看着兰策的眼神闪烁着看不懂的情绪,“确实特别。”
兰策根本不想搭理这两个神经病,他还没生完气呢,这两个不长眼的又过来。
就听景远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六叔这儿,眼下正有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不知贤侄你有没有兴趣,掺和一脚?”
他的话轻飘飘的带着蛊惑,兰策下意识抬头,慢慢抿紧下唇。
?
花园水榭边,凉亭内。
兰灏望着湖面残荷,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提起,“前辈,关于拜师之事…”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静坐在那的顾清风,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真的是因为策哥?因为他不同意?”
顾清风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结着薄冰的湖面上,声音平静无波,“兰灏,我答应了策儿不会再收徒。我既已承诺于他,便不能食言。”
兰灏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不甘,但语气依旧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那,前辈早晨在父王面前,为何没有立刻拒绝晚辈呢?可是…有所犹豫?”
为什么吗?
顾清风心中默然。早晨那一刻的沉默,并非动摇。或许,是因为,兰策近来过于炽热的依赖,因为那几次搅乱他心湖的亲吻,让他自己也需要片刻喘息,需要一点距离让彼此都冷静下来。
更是因为,他看出兰煜雪有意让两兄弟和睦,他若当场断然拒绝,说明缘由,只怕会让那本就敏感的小徒弟处境更为尴尬。但这些纷杂的思绪,他无法,也无须对兰灏言明。
他正欲开口,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假山石旁,兰策正和罗清漪在说话。起初,他并未多想,只觉这两人怎会凑在一处说话?然而,下一瞬,他便看到兰策眼神骤然变得狠厉如刀,紧接着便是毫不留恋地转身,带着一身压抑不住的怒气快步离去。
顾清风心头一紧,立刻对兰灏道,“失陪!”随即快走几步,绕过假山,拦在罗清漪身前,后者猛地一怔,眼底慌乱一闪而过,大师兄怎么过来?该不会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了吧?
不对,自己背对着那边,又故意压低声音,应该没事。
“五师妹,”顾清风声音微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你刚刚,与策儿说了什么?”
慌乱过后,罗清漪和兰灏快速对视一眼,垂眸调整好情绪,随即就像是被这质问的口气弄的一阵恼怒,脸红脖子粗地嚷道,
“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你那好徒弟说我算个什么东西,不配跟他说话!还说云…还说兰灏不配做四师兄的儿子!简直是狂得没边了!大师兄你难道没看见他那副要吃人的样子?”
顾清风眉头蹙起,眼神冷了下来,“策儿性子是急了些,但绝不会无缘无故对人恶语相向。五师妹,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先说了什么,惹恼了他?”
“你!”罗清漪气急,指着顾清风,声音拔高,“大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在撒谎,故意污蔑他吗?他兰策发脾气什么时候需要理由了?他就是不满四师兄认下了兰灏,不满我们住进了偏院,看不得别人好!方才他看见你们在亭子里说话,气得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怕是都掐进肉里去了!你不信?你现在就去看看他手心有没有指甲印,就知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看着罗清漪因气愤而扭曲的脸,又想起兰策带着怒气快速离开的背影,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我不与你争辩,策儿如何,我比你更清楚!”
“你,你简直是非不分!”罗清漪这次是真生气了。
兰灏拉了下她,轻轻摇头,叹口气,“罗姨,算了。突然冒出来个弟弟,策哥不高兴也正常,我不怪他。前辈,等策哥回来,我与他赔礼道歉。”
罗清漪心疼兰灏,等着顾清风,“干嘛要你赔礼道歉,大师兄,你最是明辨是非,兰策他,,”
顾清风抬手制止他们继续说下去,“我再说一次,别说策儿的坏话。策儿如何,不许他人置喙。”
不理他们难看的脸色,他转身要走,突地又顿住,“既然四师弟已经为你们安排了新的住处,尽快搬过去吧。”
他说完就走,根本不等两人如何反应,他得去看看兰策怎么样了。
假山边,被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罗清漪气的浑身发抖,暗暗磨牙,“一个跋扈的冒牌货,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向着他?”
兰灏脸上温顺笑容渐渐淡去,看着顾清风离开的方向,眸色晦暗不明,“罗姨,你太冲动了,刚刚那些话,哪是可以和前辈直说的。再说策哥孩子心性,忍一忍就好。”
罗清漪偏过头去,声音有些闷,“那我们真要搬出去?住那不是挺好的吗?”
“搬吧。”
“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