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扶桑树上的这几天,慕容冲想了很多。
首先就是那个装了五色气的天青玉瓶去哪儿了,他要是想突破自己这个瓶子可谓是重中之重。
但是船沉了,找不到毕竟还是找不到,“啧。”他发出一声不耐的轻啧,随即又带着一种近乎无赖的自我安慰想道:“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八成是被那条傻鱼捡了。” 想到苻文玉化为幽蓝巨鲸沉入深海的景象,他嘴角撇了撇,“她运气一向不错,捡破烂的本事也一流。等她到了扶桑……” 后面的话他没想下去,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只要人来了,瓶子自然就跑不了。
其次是吃饭问题,岛上没什么东西可以吃,虽然说扶桑树上的桑葚很甜量也管够,但是他不能老吃这个。
再说了神话传说里凤凰不都是“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慕容冲只是小名叫凤皇,没成想自己变成一鸟啊。当鸟王在这一群鸟面前多没威严呐。
慕容冲又想了想,反正这些鸟叫什么我都听不懂,威严都是打出来的。现在是老子的天下,规矩老子来定,以后的凤凰吃桑葚!住扶桑树上!说吃竹实的都是二百五。
他又不自然地想起了阿房城那茬,心里又很懊恼,为什么又会想起大胖鱼。于是没心没肺地往树枝上一躺,睡着了。
众所周知,慕容冲一睡着,冲子病毒就扩散开来,金乌们接触到了冲子病毒,也呼呼大睡,这太阳就没光了,一整个天都是阴天。鸟儿们也纷纷中招睡了起来。与此同时,一个阴毒的计划正在进行。
“父皇……”
一个稚嫩柔软、带着无限依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最细的琴弦被拨动,瞬间撕裂了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冰层。
慕容冲霍然转身。
暖阁铺着厚厚的西域绒毯,一个约莫四五岁、穿着明黄小龙纹袄的小小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小脸粉雕玉琢,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见底,正是他前世唯一的儿子——慕容瑶!
“瑶儿!”慕容冲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唤出声,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是他冷酷暴君生涯里,唯一一块未曾被怨戾污染的净土。
“父皇抱!”小慕容瑶张开短短的手臂,带着奶香扑向他。
慕容冲的身体僵在原地,那由邪力与意志凝聚的躯壳,竟在这幻境中产生了一种几乎无法抗拒的、想要俯身拥抱的冲动。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小小身体扑入怀中的温热和重量。
一丝细小的裂痕,在名为“绝情”的冰壳上悄然蔓延。
“阿冲……” 一个温柔哀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慕容冲抬眼看去。孟古苓落不知何时出现在暖阁门口,依旧是那身鹅黄襦裙,容颜清丽,只是眉宇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与恐惧。她看着扑向慕容冲的小小身影,泪水无声滑落。
“阿冲…求求你…回来吧…” 孟古苓落的声音带着泣血的颤抖,一步步走近,“别再追寻那虚无的天宫了…那会毁了你的…你看看瑶儿…你看看他…”
她走到慕容冲面前,冰凉的手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狠狠剜在慕容冲心上:
“叛军…叛军攻破了宫门!他们…他们抓住了瑶儿!就在你离开后不久!他们说…要让你慕容冲…断!子!绝!孙!”
孟古苓落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仿佛再次目睹了那惨绝人寰的一幕:“他们…他们当着我的面…把…把瑶儿…活活…分!尸!了!瑶儿他…他一直在哭喊‘父皇救我…父皇救我啊!’…阿冲…瑶儿死得好惨…好惨啊!他才那么小…那么小…”
“分尸”二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慕容冲脑海中炸响!眼前瞬间浮现出幼子慕容瑶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顷刻间被狰狞的叛军和喷溅的血污撕碎。
慕容冲摇了摇头,奋力把复杂的情绪甩开。这时一丝理智在他脑海中浮现。
“朕已经死了,不能再回去。既然瑶儿已死,何不与我团聚?”
“什么?”孟古苓落语带哭腔。
“你还活着吗?”慕容冲摸着她的脸蛋。
“臣妾活着,恳请陛下回到人世报仇!”
“你…好好活着,人世间刀兵争斗何时了。”慕容冲苦笑。
“哈哈哈!” 孟古苓落突然发出凄厉的狂笑,笑声中满是嘲讽,“骗鬼去吧!慕容冲!你根本就是怕了!你不敢面对瑶儿惨死的真相!你不敢承认是你自己的无能、是你自己的暴虐才害死了他!你躲到这鸟不拉屎的树上,修你那狗屁邪法,不过是在逃避!用更强大的力量来掩盖你骨子里的懦弱和卑劣!”
慕容冲有被她的话震惊到,这说的确实都是实话。
但是慕容冲不吃这一套。
他抬起眼注视着孟古苓落,很缓慢地说:“你说的都对,可是我记忆中的孟古苓落会理解我的过去,理解我的残暴。”
孟古苓落冷笑道:“可是我作为妻子,无法理解你现在做的事。”
慕容冲感叹道:“我能杀了对我好的七哥,劫掠那些汉人氐人来获得权力,自然也能这样。你回去吧,我也恨我自己是个暴君。”说罢欲转身离开。
她死死盯着慕容冲那挺拔却孤绝的背影,字字泣血,带着刻骨的讥讽与绝望的指控:
“你不肯跟我回去……你不肯为瑶儿报仇……你连看都不敢看瑶儿最后一眼……不是因为你心死了!不是因为你绝情了!”
她猛地指向虚空,仿佛指向那深不可测的海渊:
“是因为她!因为那条鱼!因为苻文玉!”
“慕容冲!你根本就是爱上了那条鱼!你舍不得离开这片有她的海!你怕回到凡尘,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你怕卷入复仇的血海,会牵连到她!所以你才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树上,修你那狗屁邪法!用力量来掩盖你对那条鱼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
慕容冲回头看她,笑得比谁都开心。
“是哪路神仙啊?想用老子的女人来套老子,也不做做功课。”
“苻坚,苻文玉,本来就是老子的前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苓落又不是不知道。”
“看来你这神仙,又蠢又宅!”
“派个假货,捏着朕死去的儿子,流着假惺惺的眼泪,最后竟用‘爱上一条鱼’这等下三滥的污蔑来收场?”
“哈!”一声短促、冰冷的嘲笑,充满对幕后之手的极致轻蔑。
“你是觉得朕被这扶桑的太阳烤昏了头?还是觉得朕前世那些‘丰富’阅历,辨不清你这点比勾栏瓦舍里下作娼妓都不如的离间把戏?!”
“用朕的瑶儿做饵,已是卑劣!再用这等拙劣的‘情爱’污蔑,妄图将朕与苻文玉那蠢物相提并论……”慕容冲嘴角的弧度冰冷而残忍,如同在向虚空宣战,“神仙?你不仅小看了朕,更……侮辱了你自己的位格!”
慕容冲一通骂完了,也有点累了。
“连同你那点龌龊心思……给朕——滚!”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一直在他掌心凝聚的、漆黑如永夜的湮灭邪气,带着对“情爱指控”的极致蔑视、对幕后神仙算计的赤裸嘲讽、以及对自己道路的绝对扞卫,轰然爆发!
不再是黑洞,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缠绕着无数哀嚎怨魂与金红凤凰血纹的暗金邪矛!带着洞穿万法、撕裂虚妄的尖啸,瞬间贯穿了那扭曲的幻象!
“呃啊——!”幻象发出最后一声混合着幕后操纵者惊怒与法力破碎的尖啸,连完整的控诉都未能发出,便被那邪矛彻底撕裂、吞噬!整个暖阁幻境如同被投入碎纸机的废稿,瞬间化为齑粉般的、被污染的灵光,彻底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