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月仙子那轻描淡写的一按,仿佛将宇宙的“静”之法则发挥到了极致。张小凡周遭的虚空不再是简单的凝固,而是化作了绝对的静滞领域。思维、能量、时间,乃至因果的联系,都被强行冻结、剥离。他如同被封入了一块透明的琥珀,连自爆神魂都成为一种奢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幽蓝月光洒落,带着终结一切的寒意。
死亡,从未如此清晰而无力。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被绝对静寂吞噬的刹那,体内那受到极致压迫的混沌奇点,仿佛被触及了最核心的禁忌,猛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并非能量的爆发,而是一种本源的震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超越了当前境界理解的混沌道韵,自奇点中弥漫开来。这并非他自身修炼的力量,更像是混沌大道在他这“容器”面临彻底毁灭时,自主显化的一丝本源真意!
这丝道韵无形无质,却轻易穿透了冥月仙子布下的静滞领域!它没有攻击,没有防御,只是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与这片归墟之口的死寂法则,与冥月仙子那冰冷的寂灭道则,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深层次的共鸣!
嗡——!
冥月仙子那古井无波的幽蓝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她施加在张小凡身上的静滞领域,在那混沌道韵的共鸣下,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湖,荡漾开圈圈涟漪,变得不再稳定!
“这是……何等道韵?!”她清冷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她执掌归墟门户万载,见证过无数强者、无数大道在此寂灭,却从未感受过如此……包容一切,又超脱一切的意境!这意境,竟隐隐与她所守护的“万象星晷”的核心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本质!
就在她心神被那混沌道韵所撼,静滞领域出现一丝缝隙的瞬间——
张小凡把握住了这唯一的生机!被压制的混沌之力疯狂燃烧,全部灌注进手中的青铜指环!
“开!”
咔嚓!
指环上的符文骤然亮起,与不远处那口干涸古井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古井深处,一点微光亮起,随即迅速扩大,化作一个旋转的空间漩涡!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目标直指手持指环的张小凡!
“想走?”冥月仙子瞬间收敛心神,眸中寒光一闪,玉手再次抬起,幽蓝月光凝聚,便要彻底封锁那片空间!
但就在她出手的前一刹那,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张小凡那因拼命而略显狰狞,却依旧燃烧着不屈意志的脸庞,以及他右眼中那与她同源、却又被混沌包容演化着的寂灭意境。
一种极其微妙、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沉寂万古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是他……强行融合了“影”之烙印?以化神之躯?而且,他的道……竟能引动混沌本源共鸣?
这万载孤寂的守门生涯中,她见过太多惊才绝艳者陨落,太多贪婪妄念者化为飞灰。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
她那即将拍下的玉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
就是这一顿的迟疑!
嗖!
空间漩涡的吸力猛增,瞬间将张小凡吞没!下一刻,漩涡急速收缩,连同那口古井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一丝淡淡的空间波动。
冥月仙子悬在空中的玉手缓缓放下,幽蓝的眸子凝视着张小凡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语。周身那冰冷的寂灭气息,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绝对,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混沌……变数……”她低声轻语,声音依旧清冷,却仿佛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兴趣?
……
张小凡感觉自己像是在一条光怪陆离、颠簸扭曲的隧道中穿梭了无尽岁月,又仿佛只是过去了一瞬。当他终于从空间传送的眩晕中摆脱出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奇异的空间。
这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钟表内部。脚下是缓慢转动的巨大齿轮,发出沉闷的轰鸣;四周是望不到顶的、布满复杂刻度和停滞指针的穹壁;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机油混合的陈旧气味,以及一种……仿佛能窥见时间流淌的法则韵律。
“这里就是……万象星晷的内部?”他稳住身形,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手中的青铜指环依旧散发着微光,与这片空间隐隐呼应。
他回想起最后时刻,冥月仙子那似乎有所迟疑的动作。是她手下留情?还是另有缘由?那个冰冷强大、仿佛与死亡同行的女子,给他留下了极其复杂而深刻的印象。
压下心中的杂念,他沿着齿轮的脉络,小心翼翼地向这片空间的深处探索。既然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才来到这里,必须找到“晷芯”,定位其他源核碎片!
然而,他没走出多远,前方齿轮的阴影处,一道幽蓝的身影缓缓凝聚。
冥月仙子,竟然也跟着进来了!
她依旧那般清冷绝尘,幽蓝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刚才外界那短暂的停顿从未发生。
“闯入晷域核心者,死。”
她再次宣判,语气恢复了绝对的冰冷。似乎在那丝莫名的涟漪过后,她重新坚定了自己作为守护者的职责。
张小凡心中一沉,知道终究还是无法避免一战。他握紧拳头,混沌之力在体内奔腾,左眼演化万物,右眼倒映寂灭,准备拼死一搏。
但这一次,冥月仙子没有立刻动手。她的目光,落在了张小凡右眼那与她同源的寂灭意境上,又扫过他周身那与这片晷域格格不入、却又隐隐契合的混沌道韵。
“你能承受‘影’之烙印而不亡,甚至将其融入己道……”她缓缓开口,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询问,“你的混沌……究竟是什么?”
张小凡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沉默片刻,坦然道:“混沌,非生非死,包容万物,演化万千。寂灭,亦是其中一象。”
“包容寂灭……”冥月仙子低声重复了一句,幽蓝的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迷茫,“万载以来,我只见证终结,执掌寂灭。包容……为何意?”
她似乎被困在了自己的道里。她的强大,源于对“寂灭”的极致掌控,但也仿佛被这单一的道则所束缚。
张小凡看着她眼中那丝迷茫,仿佛看到了一个立于万丈悬崖边、却从未见过崖下风景的孤独行者。他心中莫名一动,开口道:“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寂灭是终,亦是始。无法包容终焉,又如何见证新生?你的月亮,只会照亮死寂吗?”
他的话,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冥月仙子的心湖中激起了更大的涟漪。她怔怔地看着张小凡,看着这个修为远低于她,却说着她从未想过、甚至隐隐触及她道心瓶颈的话语的男子。
第一次,有人不是恐惧她的力量,不是贪婪晷芯的秘密,而是……在与她论道?
就在两人之间气氛微妙,战意与探究之心交织之际,整个晷域空间猛然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隆!
巨大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穹壁上的刻度和指针疯狂乱转!一股远比冥月仙子更加暴戾、混乱、充满吞噬欲望的恐怖气息,自晷域的最深处苏醒!
“不好!”冥月仙子脸色微变,“是‘噬晷之灵’!它被外来者的生气和混沌道韵惊醒了!”
她看向张小凡,眼神复杂无比:“快走!趁它还未完全苏醒,离开这里!‘噬晷之灵’是晷域积累的怨念与寂灭之气所化,毫无理智,只会吞噬一切生机与法则,连我也无法完全控制它!”
说话间,一股漆黑的、由无数扭曲面孔和破碎法则构成的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从深处汹涌而来,所过之处,连齿轮和穹壁都被腐蚀、吞噬!
前有苏醒的恐怖“噬晷之灵”,后有态度不明的强大守护者。
张小凡看着那汹涌而来的漆黑洪流,又看向身旁神色凝重、却依旧挡在他前方的冥月仙子,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最终,他一咬牙,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与冥月仙子并肩而立。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他盯着那漆黑的洪流,混沌之力开始燃烧,“既然是我惊醒了它,那就由我来面对!而且……”
他侧头看了冥月仙子一眼,眼神锐利:“你不是想知道混沌为何能包容寂灭吗?今日,我便做给你看!”
话音未落,他竟主动冲向了那吞噬一切的“噬晷之灵”!混沌漩涡在身后显现,不再是演化生机,而是极致的吞噬与分解!他要以混沌之道,强行吞噬这由寂灭怨念构成的怪物!
“你!”冥月仙子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幽蓝的眸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
这个男子,不仅道韵特殊,连心性也如此……疯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担当与魄力。
眼看张小凡就要与“噬晷之灵”正面冲撞,她不再犹豫,玉手挥动,幽蓝的月光化作一道道冰冷的锁链,后发先至,缠绕向那漆黑的洪流,试图为其分担压力。
“记住,你欠我一条命。”她清冷的声音在张小凡耳边响起。
张小凡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混沌之力全面爆发!
“那也得……等我活下来再说!”
一场在万象星晷内部的、对抗混乱吞噬怪物的战斗,意外地将原本敌对的两人,暂时联结在了一起。而在生死边缘的共同作战中,某些坚冰,似乎正在悄然融化。磨难,或许正是通往理解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