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过。
试炼平原边缘,一片被临时划出的空地区域,三百余位通过筛选、获准归返的“遗珠”已然肃然列队。他们褪去了平日修炼或争斗时的随意,大多换上了各自保存的、或许已有些陈旧的故土服饰或战甲,神情肃穆,眼神深处燃烧着压抑已久的激动与决绝的火焰。
银霄圣君一身银袍纤尘不染,额间竖眼虽闭合,却隐有神光流转,手中银色三叉戟斜指地面,气度沉凝如山。凌苍立于其身侧,玄青战甲映照着元初界特有的朦胧天光,面容刚毅,目光如炬,扫视着即将同行的袍泽,一股无形的、久经沙场的统御气质自然流露。
周围,更多的“遗珠”并未散去,而是自发地聚拢在远处,默默注视着这支即将离去的队伍。他们的眼神复杂,有羡慕,有祝福,有好奇,也有一丝淡淡的怅惘。
“诸君!” 凌苍上前一步,声音并不高昂,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三百余归乡者耳中,“今日,吾等有幸,蒙元初界恩典,得以重归故土!前方非是坦途,乃血火战场,乃存亡绝地!吾等离乡数千载,故土凋零,袍蒙难,文明火种飘摇于狂风骤雨之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般的铿锵:“然,吾等是谁?吾等是自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幸存者!是历经元初界无上道统磨砺的修士!是身负故土血仇与文明传承的未亡人!今日归去,不为苟全性命,不为荣华富贵!只为——”
他猛地举起右拳,重重捶在胸口战甲之上,发出沉闷而震撼的巨响:
“护我桑梓!复我河山!血债血偿!”
“护我桑梓!复我河山!血债血偿!!!”
三百余人齐声低吼,声音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雄浑、悲壮、带着不惜此身的决绝!磅礴的战意与血气冲天而起,竟引得试炼平原上空的能量都为之微微荡漾!他们中,有出身二十三宇宙的旧部,有来自联盟各方的精英,有亲友殁于魔焰的孤狼,此刻,所有的情绪都凝聚在这十六个字中,化为最纯粹的、为家园而战的信念!
这冲霄的战意与悲吼,不仅震撼了围观的遗珠,也惊动了圣山之上一些正在静修或处理事务的正式成员。
力之极尽道统圣山,刚刚结束一轮肉身淬炼的磐(大师兄)走出洞府,望向平原方向,感受到那冲天而起的、熟悉又陌生的战意与血气,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慨。他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家乡部族面临灭族危机时,族人们那绝望而不屈的呐喊。如今,他已是元初界一方道统的大师兄,而山下那些即将归去的身影,仿佛让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元素本源道统,刚刚结束一堂讲道的幽莲,与几位同门立于山崖边,望着平原上那肃杀而激昂的队列。一位年轻的正式成员低声感叹:“如此战意,如此血气……倒让我想起了当初在族中,为抵御外敌,全族老少皆持兵刃上城墙的情形。那时,我们也是这般,明知必死,却无一人后退。”
幽莲默然,她想起了永恒国度内部的倾轧与冰冷,想起了自己选择留在元初界的原因。而山下那些人,却选择回归那片更加残酷的战场。道不同,但那为某种信念而燃烧的意志,却让她心中微动。
虚空无界道统,无间并未现身,但其神念淡淡扫过平原。他见证过太多文明的兴起与陨落,早已心若止水。但这般纯粹为家园存续而凝聚的意志,即便在无尽的虚空中,也并非随处可见。他想起自己初入虚空,探寻本源时的孤独与执着,与山下那些人的“执着”,似乎有某种本质的相似。
更多道统的正式成员,或驻足,或神念投注。他们早已超越了下界文明的纷争,高居元初界,追求大道超然。但此刻,看着那些修为远不如他们、却甘愿为一片即将熄灭的星火赴汤蹈火的身影,许多尘封的记忆被悄然触动。谁不曾弱小过?谁不曾有过需要拼尽一切去守护的东西?只是,漫长的修行与超然的地位,让他们渐渐淡忘了那种最原始、最炽热的情感。
此刻,这三百余“遗珠”的归乡之誓,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了他们曾经的模样,也让他们对“道”之外,“情”与“义”的重量,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与重估。
宸(万物归墟道统大师兄)静立于自家圣山边缘,玄袍寂寥。他看着平原上那冲霄的血气与战意,又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正在守望星域深处昏迷垂死的云澈,看到了那片在绝望中挣扎的文明。归墟之道,讲究万物终结,复返虚无。但“终结”之前,那奋力燃烧、不肯寂灭的“存在”本身,是否也是“道”的一部分?他古井无波的心湖,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热闹”,荡开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澜。
“时辰已到。”
刹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众人的心绪。她与几位道统代表再次现身。
“归途已启,沿着此星光接引,自可抵达预定坐标。切记誓言,好自为之。”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道柔和却稳固的星光大道自天际垂落,尽头没入一片荡漾的虚空涟漪之中,不知通向何方。
银霄、凌苍对视一眼,率先迈步,踏上星光大道。三百余归乡者紧随其后,步伐坚定,再无回头。
他们的身影,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逐一消失在虚空涟漪之中。那冲霄的战意与吼声,也渐渐平息,只留下试炼平原上依旧翻涌的能量尘埃,以及众多遗珠与正式成员心中,久久难以平息的波澜。
三百荒帝(含巅峰)精锐,携元初界之砺炼,怀血海深仇与护土之志,就此重返故土战场。他们的归来,如同向守望星域这潭绝望的死水中,投入了三百块燃烧的烙铁。
而元初界,这座超然的圣地,也因此次遣返,与下界那场关乎文明存亡的战争,产生了更深一层的、难以言喻的羁绊。许多正式成员心中,那颗追求纯粹大道的心,似乎也因今日之别情,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属于红尘的底色。
风暴将至,薪火或将重燃。而点燃这火焰的,不仅有归来的帝君,更有这三百誓死不归的……离乡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