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之树的叶片还在震颤,方才北海冰原的寒气仿佛还凝在叶脉间,却被新涌的暖意层层熨帖。阿禾指尖捻着的灵叶上,冰原的画面已换成少年们围坐篝火的剪影——黑风谷的骨刀插在雪地里,刀鞘的赤鳞草绳正冒着热气;渔家女的海螺倒扣在雪堆上,螺口凝着的水珠坠落在火里,滋啦一声腾起小小的焰花。
“阿禾姐姐,你看这个!”清脆的童声从树后传来,梳双丫髻的小姑娘举着块半透明的冰晶跑来,冰晶里冻着片赤鳞草叶,草尖却泛着点倔强的绿,“这是从承脉河冰缝里捡的,冰冻住了草,却冻不住它想发芽的心呢。”
阿禾接过冰晶,指尖的灵力刚触到冰面,就见草叶猛地舒展,竟在冰晶里抽出丝新绿。小姑娘拍着手笑:“就像石爷爷说的,‘念想’这东西,比石头还硬呢!”
话音未落,传承之树的枝丫突然向下弯曲,那些挂着珍珠项链的枝条垂到石坛边,珠贝反射的光斑在地上拼出幅新的图景:南疆密林的瘴雾里,亮起串灯笼,灯笼绳上系着的,是黑风谷弟子用骨刀削的木牌,每块牌上都刻着“别怕,我们来了”。
“是‘妄瘴’!”镇岳龟的声音带着急意,“跟寒妄气同源,能勾起人心里的‘慌’,让修士在瘴里找不着方向,最后困死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
石坛边的渡船还没靠稳,就有个身影跃了上去。是个穿灰布衣的青年,背着把断了半截的木剑——那是他三年前在瘴林里迷路时,被守路人救下后,自己削的剑。此刻他指尖抚过断口,那里还留着当年守路人用灵力烙的字:“路是人走出来的,心不慌,路就不歪。”
“我跟石爷爷学过辨瘴术!”青年扬声喊道,身后跟着南疆药庐的几个弟子,每人怀里都揣着把晒干的“醒心草”,草叶在灵力催动下散着清苦的香,“妄瘴怕这草的气,更怕心里的‘定’!”
刚从北海回来的阿芽也挤上了船,药篓里的灵鹿粪便还带着冰碴,他却从底层翻出个陶罐:“灵鹿说,瘴底下有老树根,那是密林的‘脉’,护住根,瘴就散得快。”他掌心的绿光比去北海时更亮了些,那是见过寒妄气退散后,生出来的“勇”。
渡船离岸时,阿禾看见青年把断剑插在船头,断口的字迎着光,竟在水面映出条淡淡的光带。传承之树的叶片簌簌作响,新的画面正漫上来:密林深处,有孩童举着父辈传下的灯笼,在瘴雾里划出小小的光圈;有采药人对着老树根说话,说“今年的药长得好,能救好多人”;还有当年救下青年的守路人,正坐在茅屋前削新的木牌,木牌上的字,和青年剑上的如出一辙。
树影里,小姑娘把那块冻着赤鳞草的冰晶挂在枝丫上,冰晶折射的光落在树皮上,刚好照在新刻的名字旁。那是个叫“木生”的樵夫,昨日在砍柴时,为了护着被瘴气惊到的幼鹿,竟引动了聚灵境的灵力,柴刀劈出的风,硬生生吹散了半片小瘴。
“阿禾姐姐你看,”小姑娘指着树顶的青铜铃,铃音里混着木生砍柴的节奏,“石爷爷说,每个认真过日子的人,都是在给这树添柴呢。”
阿禾抬头,望见承脉河的水波正顺着传承之树的根须,往南疆密林的方向涌去。水波里漂着无数细碎的光,有的是赤鳞草的暖,有的是醒心草的清,还有的,是寻常人晨起时推开窗,那句带着烟火气的“今天也得往前挪步”。
风穿过枝丫,珍珠项链碰撞出叮咚的响,像无数人在说“我在呢”。阿禾知道,这光从来不用谁特意去守,就像草木会发芽,潮水会涨落,总有人在自己的路上,带着前人的暖,往更远处走。
远处的渡船已钻进瘴林的雾气里,断剑的光带却像条不断的线,一头连着石坛,一头牵着密林深处。而传承之树的新叶,正一片片舒展开来,叶面上,又有新的身影在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