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看着母亲眼中那近乎哀求的确认,心中微痛。
她轻轻颔首,声音低沉而肯定:“是。娘,是她。”
“呜……”李月棠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她慌忙用手捂住嘴,压抑着哭声,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失散多年的女儿,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这种痛苦,比当年以为她死了还要锥心刺骨。
容与立刻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掏出一方干净的素帕,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娘,别哭、别哭……”她低声安慰着,“她很好,真的很好。您今天也看到了,她平安,健康,这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李月棠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眼前这个“儿子”,声音破碎:“可是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姝儿她怎么会成了容首辅的孙女?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
她的心中充满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和深深的自责。若是容与不来,她只会自己默默猜测,此刻知道了真相,却有了更多的疑问。
容与握着母亲的手,声音平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娘,您别多想。”
“当年姝儿走失后,阴差阳错,被容首辅派去寻找的人误认,带了回去。”
“容首辅待她极好,视如己出。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容舒。”
她避开了自己身份互换的真相,只将容舒的遭遇归结为命运的阴差阳错——这是她和容舒商量好的,若是母亲起疑之后的说辞,或许,也是最好的解释。
若是将来容舒的身份暴露……至少,不会产生更多的牵连。
容与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去容府拜访,看到她和大姐长得如此相像,心中起了疑,这才让容易去查了查。没想到真的是她。”
李月棠听着,泪水依旧止不住,但眼中那份茫然和痛苦,渐渐被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所取代。
她紧紧抓住容与的手,仿佛抓住唯一的依靠,不知是在和容与讲话,还是在喃喃自语着:“是老天爷可怜我,把我的姝儿送回来了……”
容与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件做到一半的小袄上,她伸手轻轻拿起,指尖拂过那细密的针脚,故意带着一丝委屈的撒娇语气:“娘,您看您有了舒姑娘,就不疼我了?这新衣裳是给她的吧?”
李月棠被容与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逗得一愣,随即破涕为笑,抬手轻轻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堂堂兵部侍郎,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撒娇,也不怕人笑话。”
话虽如此,她脸上的阴霾却因这笑容消散了大半。
容与顺势挨着母亲坐下,挽着她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母亲肩上,声音带着一丝赖皮:“在娘面前,我永远是小孩子。多大都可以撒娇。娘可不能偏心,以后也得给我做一件!”
“好好好,做,都做!”李月棠宠溺地拍着容与的手背,眼中满是慈爱,“娘给你们都做!”
母女俩依偎着坐了一会儿,气氛和缓了许多,李月棠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她看着容与,眼中又浮起新的担忧:“那孩子……姝儿她现在在宫里,过得好吗?御前,伴君如伴虎啊……”
“还有妍儿,也是整天舞刀弄枪的,在巾帼营里……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容与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
她坐直身体,握住母亲的手,语气温和而坚定:“娘,您放心。”
“容舒她……现在御前担任秉笔女官,做些分拣誊录的文书差事,很安稳,陛下也很信任她。妍儿在巾帼营,有岳夫人看着,也出不了大乱子。她们都很好。”
她顿了顿,看着母亲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种隐隐的骄傲:“娘,您要相信她们。”
“咱们家的女孩子,无论是容舒,还是妍儿,还是大姐,她们都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她们心有大志,不甘平庸。”
“选择这样的路,或许有风险,但这正是她们的过人之处,不是吗?”
李月棠听着容与的话,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心中那点担忧虽然无法完全消除,却也明白,孩子们的路,早已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释然:“是啊,孩子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我这不给你们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娘——您说什么呢,您是家里的顶梁柱,只要您在,我们就都还是孩子。”容与握着母亲的手晃一晃。
李月棠笑着摇头,她沉默片刻,眼中又泛起期待的光芒:“那舒儿,她下次什么时候能……再来家里坐坐?”
容与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望的眼神,心中一软,温声道:“娘,您放心。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再来的。她也很想多来看看您和大姐、小妹。”
“好、好……”李月棠连连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带着期盼的笑容。
她拿起桌上的绣活,重新穿针引线,却被容与拦下,以夜里做绣活伤眼为由,硬是劝着她睡下,然后自己才离开。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修缮一新的慈佑堂门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今日是柔嘉公主亲自主持招募女官和女工的日子。
与往日的冷清不同,今日的慈佑堂门前搭起了简易的凉棚,几张长桌一字排开,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和登记名册。
前来应募的女子络绎不绝,多为平民打扮,脸上带着希冀和一丝紧张,偶有小吏家眷,也多是神情拘谨。
柔嘉公主并未高坐堂上,而是站在凉棚前,亲自巡视。
她今日褪去了繁复的宫装,换上了一身质地精良、剪裁利落的交领襦裙。
裙身是沉稳的鸦青色,衣领袖口处用金线绣着简约的缠枝莲纹,既不失皇家贵气,又显得干练清爽。
她步履从容,目光扫过人群,带着一种与往日骄横截然不同的沉静与威严。
“明月姐姐!”一声清脆的呼唤传来。
容妍一身火红劲装,如同跳跃的火焰,拉着容与快步走来。容与今日也穿了常服,深青色道袍,发簪是青玉质地,更显身姿挺拔,气度沉稳。
柔嘉闻声转头,看到容妍,脸上立刻绽开明媚的笑容:“妍儿!你来啦!”